江湖早已不是最初的江湖。
百年更迭兴衰,它的侠肝义胆早已蒙了尘,泡在血里,染尽了血腥和污秽。
由杀手和刺客组成的“无锋”如同阴暗之处聚集的秃鹫,它象征着死亡与腐败,颠倒了江湖的正邪黑白。
无数名门正派都违背了江湖儿女的誓言与承诺,伏倒在无锋的脚下。
求生、求荣、求一处安身之所。
放眼整个江湖,似乎只剩下隐居在旧尘山谷里的宫门还在坚持与之抗衡。宫门培养武功高强者,传承功法秘术,长成了屹立在江湖的参天大树。
宫门常年戒备森严,山门紧闭。
旧尘山谷的山门打开时,一队人马趁着夜间人少时匆匆赶路,他们被派遣出宫门之外处理江湖事务,仿佛是宫门拔出鞘的利刃锋刀。
充满着锋利的危险。
带队的人,黑衣黑马黑斗笠,冷寂如夜色。
当那漆黑的影子再次回来时,意味着宫门的锋刃未折,宫门也就还能拥有下一次黎明的日出。
山谷中的医馆里冲出来一位少年,他一路跑过长长的石阶,只为赶在山门打开时迎回迟归的人。
少年跑起来轻快如风,满头银铃叮铛作响。
站在乌压压的队伍里,他是唯一一抹鲜亮的颜色。
蓝得好似雨过初霁的天空。
“恭迎哥哥归来。”
标标准准的揖礼,少年人的一腔赤忱和崇敬便都写在这端端正正的拱手之中了。
而那冷寂了一路的黑影也像被那抹天蓝晕染了颜色,眉宇间硬冷如铁的沉凝被打翻,泼出来一汪晴朗的喜色。
这位像是从夜色里打捞出来的角宫宫主,年纪轻轻便将武功修习得炉火纯青,再加上他心沉似海,行事稳重缜密又十分狠厉,凭一己之力使得原本人丁稀薄的宫门比十几年前更为稳固。
江湖上的人畏惧他,无锋中的人憎恶他。
不过只要有他在,宫门就还是那棵不会摧眉折腰的常青树。
宫远徵抬头望向高头大马上的人,领先他几步走在前面,他只能看见对方的背影,迎着日头,像是镀了满身金光。
“远徵,在想什么?”
马儿被拉着停下来,宫尚角翻身从马背上跳下来,站到宫远徵的身边。
他从怀里摸出一只漆盒递给宫远徵,说是路上遇到的小玩意,买来作为送给弟弟的礼物。
和队伍后面一箱箱满载的货物不一样,宫远徵知道,这是哥哥单独留给自己的。
整个江湖乃至宫门都说宫尚角冷如寒池、心似墨潭,摸不清也看不透。
而宫远徵却知道,哥哥的面是冷的,而心却是热的。
只是这世间的责任太过于沉重,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才把他铸成了沉默的刀锋。
很多年前宫门曾惨遭血洗,无数人都死在了无锋手下,而活下来的只是少数。
那场大战里,宫门的四个宫中伤亡最严重的就是角宫和徵宫,角宫只剩下了宫尚角,而徵宫似乎更惨,只有一个小娃娃幸存了下来。
所以当宫尚角看到宫远徵的第一眼时,感受到的便是砭骨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