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

禾图新买的书到了，一整箱的促销书，将近二十本，只花了三百块。

纸箱角有些发皱，像是进了水又被挤压碰撞，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从前她还会心疼抱怨，店铺推给物流公司，发给物流的投诉石沉大海，消费者协会倒管不了这种小事。

总归只是书本有些发皱、折页。还在传统出版社工作的基层员工不容易，应聘的是编辑、校对，还要兼任网上店铺的客服。

处理退货倒是容易，早有一套流程，但要拜托他们挑些没有瑕疵的好书，发货时多包上几层，让物流小心些，就超出他们的职责范围了。

消息传给出货的部门，淹没在茫茫书海里，很快就混乱不见，即便传递到位，他们也没法得知物流是如何中转这么一个普通的纸箱的，只价值几百块的箱子，沉得跟铁一样。

又不是易碎物，烈阳下搬了一下午货的快递员半推半踢将它挪到一边，地板上好几道货车的车辙，还有几洼汗水落成的坑，纸箱压着尘泥，身上留下汗津津的掌印。

左右不过是几本书而已，网上购物不都是这样，要确保崭新无暇，只能去线下的书店，这些年实体书行业逐渐没落，实体书店却越来越多，据说是商场的指标，不仅不收租金，还提供补贴吸引门店入驻。

从前的新华书店就一个小门面，只能容一两个人进出，书架占了大半的空间和光线，店里暗沉沉的，最靠近门的书柜摆的是辅导书、教材和词典，收银柜旁摆了时下流行的小说和漫画，封面花花绿绿。

禾图还以为老板家有个同龄的孩子，不然怎么上午她才在学校听后桌讨论新的‌‎‎‍‍玄‎‌‍‌幻‎‌、‎‎‌‍言‎‌‎‍情‌‍小说，下午放学就在店里看到了，做他家的孩子一定很幸福，总能第一时间看到想看的书，但后来那些书被挪到了最里头的货架。

再后来彻底没有了，据说是被家长投诉了，禾图这时又觉得做书店的孩子不好了，她只被一个家长管，但那个孩子要被一条街、一座城的大人管。

现在的书店开在大商场里，有好几间服装店那么大，玻璃上贴着热门番剧、游戏的人物角色，隔一阵就要换一次，许是那些年的小孩长大了，又许是如今已经没有家长带孩子来书店买辅导书，它们不会无声无息消失，反倒有许多人三三两两凑堆来拍照。

橱窗里放的也不是书，而是成品的大型积木模型和机械结构的益智玩具。

禾图记得新华书店的老板总爱摆弄收音机，没有橱窗里的色彩鲜艳，就只过了层褪了皮的金属，声源处的孔洞上满是灰，她一直想试试调频换台，但等到有钱可以做主的时候，收音机早就淡出了生活。

她拿起原木色的收音机，找到了天线，却找不到开关，翻来倒去看了一阵子，才看到底下标的商品标签，“复古蓝牙音响”，原来是仿的收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