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她家楼下翻了很久的相册,八年的相识,三年的恋爱,只有十几张照片,她把记录我们过往的朋友圈隐藏,我就找不到她了。
我没有将她的东西送回,也没有拿回本属于我的物品,就只是不再见面、不再联系了。
许多年前我们窝在酒店房间追完了那本台剧,她说她能理解我室友,也能理解那个在天桥下从流浪汉身上汲取温暖的孤独的人。
“我也想追求爱,超脱于爱情,依托在亲密关系上的更广泛的爱,人总是要去构建联系的。”
我反驳,“爱一定要依托在关系和人上吗?除了和人,也还能与世界构建联系,人也能去爱事业和真理。”
她坐起身,摸了摸我不自觉皱起的眉头,“我就喜欢你这样,有自己的不退让的观点。”
我握住她的手腕,放轻了声音,“只是讨论观点,对事不对人。”
“我知道。”她笑得像个狐狸,“所以我选择和你发展亲密关系,我想构建和你的联系。”
“你这么说…我…”
“你不想吗?”
我脑子运转了好一阵,泄气地抱住她,咬了口她的肩膀。
“你还没说,到底想不想啊。”
我堵上她的嘴,她哼了几声,说我像小说里的霸总,问以后事业蒸蒸日上了,能不能养她。
我们的聊天记录最后停留在两句祝福上,我祝她前程似锦,她祝我能找到为我开门的人。
回到家正好是傍晚,天色昏暗,出租屋配的是电子锁,再也不会出现因为没有钥匙而被关在门外的情况。
我的父母在这个年纪生下了我,打拼了几年后,贷款买下了小二居的房子,那时我二年级,住进了亮堂的新家,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裸露在外,苍白的光被光洁的瓷砖地板反射后更加刺眼,家具被一件件搬进家里,每天放学回家,屋子都会陌生几分。他们喜欢红木,沙发、床架都是定制的红木,价格不菲,我不喜欢红木,它们总让我想起幼时被留在老家的模糊记忆,尽管我知道那些不过是涂了红漆的木头,但阴潮、贫瘠、被忽视的童年就是会随着这抹红色被卷归来。
有了自己的家,他们就把我从老家接了上来,奶奶腿脚不便,依然留在老家,我第一次和他们生活超过一个月,他们也是第一次养孩子,农村出来的人,吃尽了那个年代的苦,能为孩子红吃供喝,逢年过节买新衣服,就已经是他们认知里最好的生活了,只是他们忘记、也下意识不会去给一个二年级的孩子配把钥匙。
我时常一个人坐在家门前,门口正对消防通道,像蓝胡子地下室的门,整个楼道像封闭的盒子,只有一个人那么窄的窗,即便是白天也没什么光,楼道配了声控灯,几分钟就会熄灭,我数着时间喊一嗓子,有时候还得起来跺几下脚,我怕黑,怕寂静,也怕陌生的邻居。
每当电梯开启,我都要在角落观察,见不是爸爸妈妈,就躲进消防通道里,里头还要更黑,连扇窗户也没有,我无法想象拐角处、视线以外是什么模样,又会冒出什么怪物,便不断投射最恐惧的想象,煎熬地等家人回来。
一直到四年级,我才有了自己的第一把钥匙,我用绳子穿过孔眼,仔细绑紧,小心地戴在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没一会就被捂热。
放学后我就能用它开门了,不用坐在地上写作业,不用惦记着声控灯,不用害怕那道门…它对我意义是如此大,我如此小心地保管它,它为什么还会丢呢?
我不承认这是由我的粗心导致的,爸爸本来只是口头教育我,想让我记住教训,但我却觉得这是天大的冤枉,喊叫着反驳,直到我上初中后开始住校,我也没再得到第二把钥匙。
我特意选的配密码锁的出租房,它是我租的房子,我设的密码,我在他们生养我的年纪,过着独居的生活,我再也不会被关在门外了,不是吗。
我空有一身矫情的文艺病,但只会说些粗话,我的日记写满了世俗的愿景,我想赚钱,我想住大房子,我想要事业攀升,我想要支持我得到所想要的物质生活,她是最了解我的人,为什么要祝我找到能为我开门的人。
我们没有同居过,连她都不是这个人,我根本不需要、也不会把钥匙交给另一个人,我讨厌放学后发现家里没人的恐惧,讨厌电梯打开后走出的不是我所期望的人的失落,分明我是可以享受黑夜的。
我在家门口站了很久,给她带的蛋糕又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我就坐在门外,一点点吃完了蛋糕。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