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透了无所事事的傍晚。
最好是冬季的六点钟,天早早就黑了下来,无需拉上窗帘,屋子就足够空寂、昏黑,看不请灶台,也看不清书桌。
所有物品都隐匿在黑暗里,我也不例外,小时候看武侠电视剧,朋友们不是崇拜正气凛然的侠客,就是渴望成为备受宠爱的公主,唯独我喜欢没有道义、又鄙陋不起眼的影卫,她们直愣愣盯着屏幕中央,唯独我寻着梁上的配角。
灯一关,骄阳离去,夜晚漫过城市,白日的舞台剧终于落幕,刀光剑影可算停歇了,影卫想,我这块背景板也能撤下去了吧。
肚子饿了就磨磨蹭蹭爬下床,从床架的阴影走到立柜的阴影,摸黑翻找零食,没有光人不还是照样生活,该吃吃,该睡睡,往哪都直接一躺,脸上爱摆什么表情就摆什么,脑子任想什么玩意就想什么。
学生时期不是做过阅读吗,说下雨天有拐杖的人摔得比没拐杖的人还狠,总仰赖眼睛走路,跌的坑止不住比盲人还多,有视力的人早看出铺给视障人群的盲道并不可信,盲人却要撞了消防栓才知道这是南墙。
那心盲的人什么时候才能醒悟,舞台打下灯光指引出的道路也同样又坑又绕?
Lora翻了个白眼,说我有文艺病,把躺床上不干活说得清新脱俗,不开灯不做饭,不开电脑不工作,连开个相机记录生活都懒得干,没有光的生活,说到底不就是躺平摆烂吗。
是,把灯一关,赖在原地,不赶路可不就不会走上弯路。
这不还有你吗。
她嘁了一声,说大爷的想都别想,她是不会给我干活兜底的。
那嫌弃又不屑的样子像我那嘴硬心软的大学室友,又像我妈,杂糅过往许许多多人的影子,她们说你倒是动一动啊,性子急的人已经上手要把我拽进人间烟火里。
我说你清醒一点,没有这文艺病,没有这些无所事事的夜晚,你也不会存在——我脑子里的Lora,连名字都是随缘冒出的虚假的你。
她说问题就出现在这,你到底还要自言自语多久。
她离开了,连带室友和我妈也一起离开了,我摸出被窝里的手机,九点钟,点个外卖吧,顺便再买点零食,冰箱已经空了好久了,啊,水也喝完了,多买几箱。
我爱透了拧开房门后被黑暗迎接。
租下这间一室一厅时,屋子里只有孤零零一张沙发,连个吃饭的桌子也没有。
沙发也就能坐下两个人,黄色的布料黯淡,像长了雀斑的高中生,分不清是污垢还是霉菌,我用米白色的盖布把它罩起来,在床垫到货以前,就蜷缩着腿睡在这上头。
关了灯,天花板是黑的,墙是黑的,窗户对着大马路,月光和霓虹灯投射进来的影子也是黑的。
小时候我害怕高大的家具,它身下的影子狰狞古怪,紧闭的柜门就像冷硬的消防通道,里头是另一个漆黑的捉摸不透的世界,镜子的倒影真实得瘆人,电视机黑色屏幕的倒影又扭曲得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