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韩非喘匀了气,这才发觉那人在不断地用凉而湿的一些布巾之类去间歇地敷他的额头、脸颊和脖颈,偶尔给他擦擦手,又时而轻抚他的肩背,用自己的脸颊去贴着他的脸来安慰他。
实话讲不如什么也不做,让韩非自己一个人待着他还好受些。但那种情绪上的慰藉和关心韩非完全感觉到了,所以什么也没说
——他也实在没什么力气
——最多只是特别难受的时候会转过脸去,意思意思躲一下。这时候那人的动作就停一停,什么也不做,只是抱着他。
说来也奇怪,明明还是痛楚难受,但枕在这人的肩上,韩非竟然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他明白此刻是安全的。他知道来人是谁。
墨家弟子再兼相爱也不会到这种程度,韩非认识那个心跳。
他稍好些的时候才知道他们正在准备去蜃楼。说来墨家巨子的登船时间也确实太久,再不去接,那几个孩子就要出海航行到不知哪里去了。不过这个决定是在他昏迷的时候下的,所以韩非只来得及去送送。
送行者众,但和流沙的人说话的不多,所以韩非这个人和他所要说的话也就显眼起来。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只是说:
“多加小心。等你回来。”
卫庄看了他很久,终于一点头,走了。
蜃楼之行一切动向尚在预期之内,几可称为顺利——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预测到了所有可能出现的困难,也算是顺利的一种。
墨家如今的巨子从前就是个活泼性子,到了别人的地盘上纵然有心收敛也是有限。尽管转变思维方式之后阴阳家应当对于他们带走麻烦的行为表示感激,但毕竟没人会因为黄金坠手就真给扔了,所以两边还是打了一场。
不知道给韩非下咒的是谁,但鉴于月神和星魂是国师,当初给燕丹下咒的是大司命,至少这些人是一定会的,所以卫庄平等地给了她们几剑。
没来得及杀了谁,十分遗憾,只好尽量做些破坏,也不知道削弱持咒人之后中咒者会不会好受一些。
要甩脱追踪者,又要保护年龄尚小的孩子们,还要注意不要让人抄了驻地。所有人都神色匆匆,也就显不出单独的哪个谁很急。
等到了据点呢,又攘攘的一片人:好一番亲朋好友来相见的大团圆场面,说不尽的话,道不尽的关心,也就注意不到单独的哪个谁找人找不到正在假装无所谓。
韩非不在那些来迎接的人当中。
说心里不在意是假的。他当然记着临行时韩非说的话,不仅记着,还翻来覆去想过许多次。他说的是场面话还是真的担心呢?为什么添了一句“等你回来”.
他是不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他身上好些吗,夜里休息好吗,有人看顾他吃药吗,吃的药对症吗?再见他时该说些什么?他为什么不肯敞开自己的心,他到底在顾虑些什么?
无数、无数的疑问,无数、无数次想念,它们捻成一条无形的丝线,牵着他的心。卫庄不再去想为什么他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