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终于做出了选择,心下轻松不少,病也就随之而至——有事时往往能凭着一股心气立住,但只要松下来立刻就要散架。
当天傍晚韩非就感觉身上沉重,视物重影,骨缝隐痛。他和咒印共存多年,立刻知道这是将要发作的前兆。
看看天色万里无云,夜里想来会星光大亮,更是雪上加霜,多年经验表明这咒在星象清楚明朗的时候便发作得厉害一些。
韩非心知不好,还没入夜便闭紧了门窗:咒印的发作和单纯的疾病又有不同,找了人来也多半帮不上什么忙。兴师动众的也是徒劳,再说往年不都是自己一个人撑过去的么,没什么区别。
关了门窗回来他余光一瞥,正看见柜中一瓶镇痛的丸药。从前咒印发作时韩非偶尔也会试着喝一些止痛类型的草药汤,于是吃了一颗。
没想到的是那丸药的镇痛效果另辟蹊径,是让人昏迷从而起效。但它的药效既没有强到让他能人事不知地一睡不醒,也没有轻到一点作用都没有:
咒印发作痛得他要昏不能昏,迷药起效又让他要醒不能醒。昏昏沉沉半梦不醒时的疼痛最折磨人,血液沸腾一般的剧痛与火焰炙烤一般的痛苦将他几乎是投在地狱里煎熬,韩非完全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多年以来他习惯于用调整呼吸而非以伤换伤的方式度过夜晚,不仅因为血迹很难清理,也因为咒印停止之后那些伤口会疼得比咒印久;
但这一次实在撑不太住,他无意识地紧紧攥着些什么,直到感觉手中有些湿意的时候韩非才发觉自己在流血,但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韩非正昏昏沉沉,忽然一只手掐着他的下巴就要迫使他张嘴。身上无处不痛的时候被人摆弄,这滋味绝不算好受,何况那人还锲而不舍地一定要把他的牙关打开
——别弄了!又是疼又是气,韩非想也不想张嘴咬了一口狠的。那人没挣扎,但是在努力伸手指进去摸他的牙齿和舌头。
这一下给韩非搞得莫名其妙,强撑着想睁眼看看来人究竟是谁,到底搞什么,但一睁开眼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头晕得实在受不了,只依稀见得是一片深色。
这看了跟没看一样,夜盲症在夜里不点灯看什么都是一片深色。
他被伸进自己口腔中的手指摸得有点想吐。那人可能是看出来了,也可能是摸出他没有痉挛之下咬到自己的舌头以至有窒息风险,
于是不再摸索下去,而是抽出手,把他抱起来,轻轻地抚摸他的喉咙、后背,给他顺气;又端来一盏水似的东西送到他唇边,半哄半迫他喝了一小半。
韩非难受得狠了,再加上潜意识里知道来人没有歹意:他晓得这段时日夜里总有人会路过他的门口窗边站一站,有时略坐一会儿,但总也不进来;可能是巡逻的墨家弟子,也可能是别的谁。
于是索性也不反抗,要提起来就提起来,要他枕在谁胸前就枕在谁胸前,要让他喝什么就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