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看出来了，但他不打算节外生枝，所以也什么都不说。只是问：“盗跖统领来做什么？”
盗跖斜靠在柜子上枕着手：“本来想听你再敲一次。前几天听到之后，我总觉得……说不好，我不会像你们那样形容曲子，只是总觉得像是心里有事压着一样。”
韩非有点惊讶地抬起头。声以娱情音以表意，当然会有人听得出曲中的意思，只是他没想到是盗跖，而又会被明着当面挑破。不过韩非不大想主动提。生死之事面前，说为情爱小事忧心，未免有些……
于是说：“没什么。一点小事。”
盗跖“啧”了一声：“你们这些人怎么都！到底什么事你直说呀？说出来我盗跖帮你想想办法。”
韩非心想盗跖性格直爽大胆，还要托辞婉转下去恐怕反而坏了气氛；再说这事压在他心里反反复复，拖的时间越长越是想不通彻。当年他的心确实硬得很，然而时移世易，现在是轻易狠不下去了。
那么不如说出来。往往旁人会比局中人心明眼亮，或许会一语道破呢。
心下拿了主意，韩非便痛快直说了：“好，有劳。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他也对我有意——”
“好你别说了。”
韩非：？
韩非默然无语地瞅他一眼，重又低头去侍弄药材。隔了一会儿盗跖自己忍不住了，又凑过去：“你接着说吧，然后呢？”
韩非本来提了一口气在胸中，隔了这么一下，已经松了。想想一句话能总结的事也不必多嘴，于是一口气说完：“然后就是我在考虑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盗跖拍案而起：“这还要考虑？！如果哪一天我的心上人能和我心意相通，我高兴死了！”
桌上药材都差点蹦起来。韩非往后一仰，以示收到情绪，这才慢慢地说：“我只是觉得，乱世之中，也许不知哪一天我们就要分别了。再说我的病是这样，活不久，何苦让活着的人徒增悲伤呢？”
盗跖抱起臂来，思索一会儿。
“我听说你在韩国时，曾经也是尽心竭力想使韩国复兴，是也不是？”
韩非点头：“是。”
“你当然清楚当时韩国是七国之中最弱小的吧？而且韩国与秦国接壤，秦国想要东出函谷，第一个就会来攻打你们韩国，而韩国又多半抵挡不住，只怕到了那时就会速亡。对不对？”
话不好听但确实是这个道理，韩非也点点头：“对。”
“嗯，那你明知道会这样，为什么当初还要努力让韩国复兴，在秦国做客卿时冒着被嬴政杀死的风险存韩？事情必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做那些‘无谓的努力’？你为什么不听天由命呢？”
“我——”
“这件事上你做到了尽力而为，怎么别的事上反而往后缩起来？你怕你死了那人会伤心，可是等你真死了你俩也没有过故事，那不是更遗憾吗？”
四目相对。
韩非换了个坐姿，施礼：
“真一言之师也。韩非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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