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笼罩,仿佛上苍在为某人的离去而哀悼。
穿越林立的高楼和城郊茂密的原野,你会看到一小片园圃:这里虽无人精心照料,但那些烦人的杂草和荆棘并不可见,只有绿草地上盛开的绵延的野花,宛如一张充满田园气息的地毯。如果你放眼远望,就会看到花香浓郁的园圃中整齐地排列着几个小土包,土堆前竖着朴素的石碑,简单地铭刻着墓主人的一生:
这里是历代神兽战队成员,以及为战队奋斗一生的人们的安息之所。
王民捧着一束鲜花,小心地走过园圃,来到墓地的尽头——那是初代神兽战队成员的坟墓,也是他未来的安息之地。
看到这一排墓碑,王民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牛仔裤的侧兜鼓鼓的,似乎装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玻璃纸里的鲜花娇艳欲滴,还带着晨雾凝结的露水。王民小心地把花抽出来,粗糙的手指轻轻捏着花茎,仿佛动作稍大一点,这些花就会消散。每个墓碑前都摆放着许多鲜花,大多是黄白两色的菊花,显然是慕名前来吊唁的人留下的。或许只有他们生前的战友,才知道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王民带给胡博士的是一朵来自九重天上的花。这位操劳了半生的科学家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探索未知。尽管他一生都未能洞悉宇宙的奥秘,但或许当他的灵魂看到每天放在墓前的花都不一样时,会感到非常欣慰吧。
给周老师的是一簇满天星,点缀在绿叶中的白色花朵宛如夜空中璀璨的星河。她说,这些花能让她想起一个留在缥缈银河中的人。
一枝向日葵被放在张力的墓前,昔日那如烈阳般骄傲张扬的战士,终究还是在九泉之下长眠了。王民还记得自己去探望张力时,那个不再年轻的身体穿着病号服,里面却藏着一颗永远年轻的灵魂。
“什么黑白无常,阎王爷来了我也照样给他一拳打飞!”张力有模有样地比划了两下,笑着说道。
王民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收到讣告的那一天,眼前白纸黑字的文件突然变得模糊不清,然后又隐约浮现出少年那张如天光般灿烂的笑脸。
“在下面,和十殿阎罗好好战一场吧。”
给陈峰的是一把忘忧草,金黄的花瓣簇拥着红色的花蕊,碧绿的枝条犹如河畔婀娜的垂柳。
说起陈峰和忘忧草的缘分,要从赵燕带回战队的一盆花说起:玉雕般的叶子拥抱着满眼的芳菲,盛开的花朵仿佛子夜时分璀璨的火树银花。而赵燕把它带回来的原因,是她知道这种花有一个非常富有诗意的名字:忘忧草。
“那个,这好像,就是黄花菜吧?”
说完这话的陈峰还拿出了一堆资料证明这美得出尘的花其实就是饭桌上常见的黄花菜,事情以赵燕埋怨陈峰“不懂风情”而告终,不过那盆花还是留在了神兽基地里,在几人的照料下,长得越来越茂盛了。后来战队解散收拾行李的时候,这盆花也被留在了基地里。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传承吧?”
忘忧草,这个名字象征着无忧无虑。
当王民拿着最后一枝花来到赵燕的墓碑前时,他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沙沙声: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捧着一束五颜六色的花朝这里走来,神情庄重。
“那个,请问您是……?”
“哦,我是墓主人的朋友。”
男人听完向王民鞠了一躬,说道:“您好,我是来给老夫人扫墓的。”
王民看了一眼年轻管家手里的花:玻璃纸里簇拥的花束宛如掬起了一抹天边的晚霞:红色的耐冬,胭脂色的郁金香,百合花吐出鹅黄色的花蕊,玫瑰静静地散发着馥郁的芬芳。
“老夫人临终前,特地嘱咐我们以后来扫墓的时候不要带那些纯白的花,白茫茫的一片不好看。”
于是在赵燕的葬礼上,透明的棺椁里是织锦般华丽的一片,王民看着那沉睡在花海中的女子:美人在骨不在皮,这话当真不假,纵然那张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沟壑,但再多的皱纹都无法改变她骨子里的精致;她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两颊透出如桃花般的绯红,散开的发丝仿佛染透了天边的朝霞。
岁月会让人忘记很多事情,但赵燕始终记得两件事:一件是把自己的头发染回红色,另一件是她曾经是神兽战队的一名战士。
王民将一朵火红的虞美人放在她的坟前,那朵花静静地躺在大理石的台面上,就像在寂静中跳跃的火焰,艳丽的花瓣宛如舞女飞扬的裙摆,金丝掐成的花蕊宛如在火光中涅槃的凤凰。
那位管家扫完墓后就离开了,只留下王民孤独地站在寂静的天地之间,阴雨天里的风总是带着些许寒意,轻风触动着皮肤下的神经末梢,让这具风烛残年的身躯不禁颤抖了一下。
从密林深处吹来的风送来一阵孤寂的鸦鸣,几抹黑影从林间振翅飞起,消失在灰白色的云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