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倾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左手手腕处已经被缠上了绷带。
“哥,你终于醒了!”温雅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拉起他的手,“哥,你别吓我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
“哥,我跟你道歉,都是我的错,都怪我,你不要不理我,求求你……不要不理我……”
她跪坐在地,埋头哭泣。
林向倾对她视而不见,目视前方,眼神空洞麻木,恍如被人操控着的提线木偶,脸上毫无波澜。
病房充斥着的全是她的哭声,直到温濡静赶到医院把她带走之后,才又回归宁静。
呆坐许久,林向倾又掏出胸前的时运符,轻轻握在手里,手指覆在上面,摩挲了一遍又一遍。
怀念之余,他发现时运符和绳子连接的地方有一个极小的缝隙。
他沿着缝隙把它整个拉开,戴了这么久,他才知道原来时运符是可以这样拆开的。
里面装了一团小小的棉花,还有一张折的小小的薄薄黄色符纸,除此之外,里面好像还塞了一张被卷起来的白色的小纸条。
他把小纸条卷开,上面写了四个字:
我喜欢你。
这是叶掀的字迹,他不会认错。
时运符是叶掀送给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原来他早在那时候就已经……
和叶掀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一直没有对自己说过“我喜欢你”之类的话,本以为他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没想到……
他不是不会说,也不是没说,而是早在他向他表白之前就说过了。
原来,叶掀送他时运符的那晚,在学校走廊说的那句让他云里雾里的话是这个意思。
他那晚说了句—— “我也是。”,现在看来,这句话其实是在回应林向倾之前跟他说过的那句:
“和你呆一起心脏就会不知不觉跳地很快”。
他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
这句十八岁生日告白,经过五六年的波折才传达到他心里。
他伸手抹掉眼泪,从病床上下来,离开了医院。
他想去找他。
提分手那晚,从医院跑出去之后,他就把叶掀的联系方式都删除了,想要再通过手机联系可能有些困难,他决定先去他在市区租的房子找他。
这些年他时常假装路过这边,为的就是能偷看他一眼,可他运气不太好,这五年来没有见到过他一次。
他坐电梯到了第十八层楼,已经有好几年没来过这里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这里住。
收拾好五味杂陈的心情,他走到那扇熟悉的门前,抬手敲了下去。
过了好几秒,门的另一边没有任何动静。
他又敲了几下,这次门终于开了,但不是他面前的那一扇。
“你找那一家人吗?”隔壁房间走出来一个女人。
“是的。” 林向倾点头。
“他们啊,前两天一家三口一起到外地旅游了,应该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一家三口?叶掀不是一个人住的吗?为了印证猜想,他开口问道,“请问这里原来的住户是搬走了吗?”
“原来的住户?是一个男生吗?一个人住的?”女人思索片刻,回他。
“是,就是他。”
“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早就搬走了,算算也有五年了吧。”
“你知道他搬去哪里了吗?”
女人摇头,“我也不清楚。”
“谢谢。”林向倾失落地离开那栋大楼,漫无目的地在附近的街道走着。
没想到,他居然在五年前就搬走了,就在他们分手那年。
不过不管搬到了哪里,老家总归是会回的吧。
第二天一早,林向倾就到车站买了一张去绪微镇的车票,他想赌一次,万一就是这么碰巧,被他碰到叶掀刚好在老家呢。
他是第一次坐长途客运汽车,晕了整整三个小时,下车之后他在路边狂吐不止,蹲着缓了二十多分钟。
五年没来,镇上有了许多变化, 路子也不是很熟悉了,好在镇子不大,他最终误打误撞来到了叶掀家的院子前。
院子跟五年前相比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院门紧锁,林向倾站在院外,犹豫不决,迟迟拍不下去。
“哥哥?”
一个青涩的女音从背后传来,林向倾回头,虽然相貌发生了变化,但住在这个院子里,这个年龄且还会这样叫自己的,除了陈楚晴,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陈楚晴把林向倾带进了院子里。
“向倾!好久不见!快进来坐!” 姑姑一看到林向倾,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姑姑好。”林向倾淡笑道。
“快坐下,让姑姑好好看看。”姑姑温柔地看着他,笑着说,“有好几年没来过了,姑姑都想你了。”
她拉起林向倾的左手,无意间碰到了他手上的绷带,低头一看,“哎呀!你的手怎么了?”
林向倾下意识地把手缩了回去,“我不小心弄伤了,没事,不疼。”
“平时要小心呀,你看都缠了这么多绷带,怎么可能不疼。”姑姑轻轻抚摸着他的手背,叹气道,“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呀?看你的脸很憔悴。”
“姑姑,我没事。”林向倾坦然回她。
“姑姑,叶掀在家吗?”从进门到现在,林向倾只看见了陈楚晴和姑姑两个人,也不知道他在不在楼上。
“他不在啊,他都好久没回来过了,高三毕业回来待了几天后就和他姑父出国了,都在国外待了五年了。”
林向倾心头一惊,“为什么出国了?”
“出国看病啊,你不知道吗?他没有告诉你?”姑姑盯着林向倾,有些狐疑道,“你们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
“没有,我们一直都好好的。”林向倾佯装出很开心的样子,没有露出一点破绽。
“那就好。”她继续说着,“叶掀那孩子啊,从小到大就没什么朋友,也不怎么喜欢说话,以前上学的时候,他的同学发现他害怕红色的东西,就经常吓他欺负他。”
“那天他说要把你带回来,我们都可高兴了。”
“他呀,一定是把你当成了很重要的人。”
姑姑的话像一根尖刺重重地扎向毫无防备的林向倾。
“说起来也挺奇怪的,他很小的时候就患了那种病,但却从来不重视,以前我们带他去医院治疗,他都表现的很随意,根本就不把这事放心上一样。”
“但是高三毕业回来之后,就主动说想要治好恐惧症,态度还很坚决的样子。”姑姑停顿几秒,又道,“不过那样也挺好的,在国外待了几年,病情好了很多。”
听到这里,林向倾也安心不少,哪怕他这些年学的医学派不上用场都没关系,只要他能好就够了。
“对了。”姑姑突然站了起来,“之前说要帮你们养的那盆花……” 她向院子走去,林向倾跟在她身后。
“这盆是新的,至于你们买的那一盆,实在抱歉,姑姑没替你们养好,已经枯萎了。”
眼前的野蔷薇绽放得绚烂美丽,林向倾伸手触了触它的花瓣,整个花朵都随着他的触动微微摇晃起来,像是在回应他。
“没关系,姑姑养得很好。”他道。
“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明明每天都有按时浇水照顾的,某天突然就蔫了下去。”姑姑尴尬地笑了笑。
中午,姑姑让林向倾留下来吃午饭。
饭桌前,林向倾想起了五年前在这里吃饭时的场景,那时候要比现在更热闹,陈楚晴也还是个小女孩。
现在她已经上高一了,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更像她爸爸。
吃完饭后,林向倾打算回家,姑姑非要送他一程,他说他已经买好了回程车票,姑姑这才妥协。
临走之前,他向姑姑要了一张叶掀的照片。
姑姑说,那是在很久以前的某个新年,她偷偷拍下来的,那时候他正好在饭桌上坐着吃饭。
照片中的叶掀还是跟平常一样,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但即便是这样,林向倾看着也觉得很开心。
他并没有立刻去坐车,而是揣着照片去了镇上的神庙。
神庙翻修的比以前更加好看了,他进去站在许愿池前,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旁边走来一个老伯,问他是不是想投币许愿,他笑着摇了摇头。
“老伯伯。”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林向倾叫住了他。
“我想问一下,投出的铜币进了左边的箱子,有什么含义吗?”
他想起了五年前的疑问,既然有机会就顺便问了一下。
“没什么特别的含义,你的愿望也有可能实现,不过是中途会遇到些曲折困难,没那么顺利而已。”
听了他的一番话后,林向倾若有所思地走到那颗大榕树前,外围还是像以前那样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铜币和纸条。
他当年挂的那个,现在要找到恐怕已经不可能了,但他永远不会忘记他所许下的那个愿望:
林向倾和叶掀永远在一起。
他先在神庙里逛了一圈,然后再到神像面前烧了几柱香。
他将香烛插入灰坛里,双膝跪地,双手合十,祈祷神明保佑他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