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第一天来实习,就跟着李主任吧,他曾经带过很多实习生,特别有经验。”
“好的。”林向倾被带到李主任的工作室门外。
“李主任就在里面,你敲门进去就好,我先走了。”
“好的,谢谢。”林向倾向他道过谢,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准备好后,轻轻敲了下门。
“进。”中年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主任好。”林向倾礼貌地弯腰鞠躬。
“你好,你是新来的实习生是吧?”李主任摘下眼镜看他。
“是的。”林向倾点头道。
“坐。”李主任眼睛看了看他旁边的那张椅子。
“这里有几份典型的临床案例,你先看看,之后我带你去探病房。”李主任拿了几张资料给他。
林向倾大致翻了翻, 上面讲的多数是抑郁症,精神分裂的病历,他都大概浏览了一遍,翻到了最后一张,“恐惧症”三个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主任,关于恐惧症,还有其他可以参考的案例吗?”林向倾抬头问道。
“当然有,怎么了?想了解?”李主任给手中的笔盖上笔帽,放回到笔架上。
“嗯。”林向倾肯定道。
“恐惧症分很多类,你有比较想了解的一类吗?”
“有,颜色恐惧症。”
李主任皱眉眯起眼睛,思考道,“颜色恐惧?好像……这几天医院就接收过一个这类的病人。”
林向倾眼睛亮了起来,“病人治好了吗?”
“还没,对方还是个孩子,对恐惧的回避能力不高,没那么容易治好。”李主任从椅子上站起,“走吧,带你去看看。”
他们穿过医院走廊,走到尽头后拐上了通往更高的楼层的楼梯,刚上去,就听到孩子的一阵惨烈哭声。
他们来到那哭声所在的病房前,门没关,林向倾看到一个男孩正缩在一位中年妇女的怀里哭泣。
男孩不断把脸往里靠,他面前坐着一名很年轻的医生,手里举着一个红色的三角旗。
年轻医生旁边站着一位和李主任年龄差不多的男医生。
“老李。”男医生见到李主任,挥手笑道。
“这是你负责的实习生吗?”他朝他们走了过去,看了眼林向倾道。
“是。”李主任向林向倾介绍道,“这是我们科的另外一位主人,姓王。”
“王主任好。”林向倾面向他。
“你好,我现在也在带着一名实习生,你们可以认识认识。”王主任指了指那位年轻医生。
年轻医生收好旗子,走到林向倾面前,伸出左手,“夏凛江。”
“林向倾。”林向倾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你们平时可以多交流交流。”王主任笑道。
中午,林向倾和夏凛江在医院后楼下的一处空地吃饭。
“你为什么会选这个专业?因为兴趣吗”饭吃到一半,夏凛江忽然问他。
林向倾不语,沉默片刻后,他说,“我曾经认识了一个人,他有红色恐怖症,我想治好他,虽然我也不清楚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朋友吗?”
“不是。”林向倾摇摇头,好似轻描淡写,又像难以释怀,“他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
“这样看的话我们还挺像的。”夏凛江别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槐花树。
“你身边也有人患了这种病吗?”林向倾诧异地看向他。
“跟你那个很重要的人一样,我妹妹也有红色恐怖症。”
“那她最近还好吗?”
夏凛江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不太好。”
“对不起。”林向倾低声道。
“没事。”夏凛江勉强苦笑一声,“现在我们算是同事关系了,一起加油吧。”
“好。”
一年后。
医院后楼,林向倾正推着轮椅上的病人散步。
清风从远处吹来,刮过槐花树的树梢,槐花被风带落,飘至病人的手背上。
她拿起那瓣花, 声音轻轻道,“林医生,谢谢你。”
林向倾笑了笑,“不客气。或许你更应该感谢的人是你自己。”
“可能吧。”她呢喃自语。
这个病人因为半年前的一场车祸失去双腿,曾几度想要自杀,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无奈之下家人把她送到这里治疗,在医院待了大半年,目前情况稳定。
“林向倾,李主任找你!”
声音从楼上传来,他抬头一看,是他的另外一位“同事”在叫他。
“知道了。”林向倾应了一句,“我推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想在这里待会,你去吧。”女人拒绝道。
“那好吧。”他固定好轮椅后,朝医院楼梯口走去。
“主任,你找我。”林向倾推门而入,李主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脸欣喜,“快来!”
林向倾懵懵地走过去,李主任将一个证书摆到他面前,“恭喜你!医师资格考试过了,这是证书。”
林向倾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李主任又把一个吊牌一样的东西挂到他的脖子上,“这是新的工作证,实习期结束,以后你就是一名正式的精神科医生了!”
林向倾拿起工作证看了一眼,“谢谢主任。”
“这周末有两天假,回去好好休息,以后好好工作哈!”
“好。”
他和夏凛江一起参加的医师资格考试,既然他这边证书都拿到了,那就证明他那边应该也有结果了。
他到他工作的房室找他,却看见他正在收东西。
“考试过了吗?”林向倾问。
“过了。”夏凛江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憔悴许多。
“那你为什么要收东西?发生什么了吗?”
“我辞职了。”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道。
“为什么?你家里不是还有妹妹……”
“没有了,她昨天自杀了。”夏凛江话说的很平淡,但越是这样,林向倾就越发觉得沉重悲伤。
“她说每天晚上都会重复做一个梦,梦到自己被关在红色的屋子里,她受不了精神折磨,就……”夏凛江没有再说下去,将收好的纸箱搬到了门口。
“我要走了,恭喜你成为这里正式的医生。”夏凛江孑然一身站在门外,勉强对他做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
林向倾干巴巴地愣在原地与他对视,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祝你和你那位很重要的人早日重逢,你一定要治好他,不要像我一样。”
他留下最后一句话,搬起箱子径直朝走廊走去。
林向倾追了出去,“谢谢你,一切保重。”
他没有上去挽留夏凛江,他知道对方已经下定了决心。
人生无常,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林向倾在心里默念,希望以后命运能待他好点。
周末,林向倾应温雅的要求,陪她到游乐园坐摩天轮。
刚从家里走下来,温雅的手机消息提示音响个不停。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脸上尽显烦躁,她关掉手机,转向林向倾温和笑道,“哥,我上去拿个东西,你在这等等我。”
“好。”
这一等就是等了好几分钟,他在微信给她发了信息,打了语音通话,她没回也没接。
林向倾纳闷地走上去,她房间门没有关,她人也不在里面,手机倒是放在了桌面上。
正想喊她,就听到厕所那边有声音,他走了过去,准备敲门,却被温雅的声音打断了动作,
“我都说了很多遍了!你能不能别再来烦我!!”
林向倾心里觉得奇怪,她在跟谁说话?打电话吗?可是她的手机不是在她房间里吗?难道她有两台?
“你少杞人忧天了,我哥跟他早就分手了,那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他们这辈子可能都再也没机会见到了。”
“当初费了多大劲才把他们拆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和我哥好不容易回到以前的生活,你能不能不要来打扰我?我当初只是说会考虑,没说一定会答应你什么!”
温雅说的话犹如一条冷血的毒蛇缓缓爬过他的脊背,缠上他的脖子,逐渐收紧。
无数个细思极恐的细节在脑中拼凑到一起,恐怖的猜想在疯狂滋长,令他毛骨悚然的真相逐渐成形。
“我最后再说一次,不要来找我!不然我就把你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哔——哔——”
电话被挂断,温雅拉开门把手,看到林向倾僵硬地站在门前。
“哥…你…你怎么在这里?”温雅被吓得结结巴巴。
她强行装作无事发生,想上去拉着他的手,林向倾将手往后收了收,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哥,你听我解释,哥,我……”她过去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听我解释,哥……”
她哭着央求他。
林向倾冷冷推开她,没有很用力,但却给她带来了很远的距离感。
“解释什么?”林向倾看着她,目光冷冽,“解释你怎么算计我和他吗?”
眼前的林向倾,让温雅感到无比陌生,她内心愈加害怕,含泪哆嗦道,“哥,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
“我们明明过得好好的,但是他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平衡,哥开始经常去找他,在他家吃饭学习,花在他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多……”
林向倾依旧冰冷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哥你那么喜欢他,以后一定会离开这个家跟他一起住的,我…我只是不想你走……”她紧紧抱着林向倾,眼泪沾在他的衣服上。
“就因为这个,就要找人打他,甚至不惜弄伤自己也一定要我们分开是吗?那天我把你带到他家,你故意在我们面前举起一个红色手提包,就是为了试探他是不是害怕红色对不对?!”
“哥……是我错了…对不起……”她越抱越紧,哭声越来越大。
林向倾狠下心把她推得远远的,走回房间锁住了门,背靠着门瘫坐在地上。
他用手掌撑着额头,全身起满鸡皮疙瘩。
“哥,你开门,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知道你们互相喜欢,可是我真的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被别人抢走……我想你一直都在我身边陪我……”
不管外面的温雅如何拍打着门,他都置若罔闻。
他不敢相信,更无法接受,这场阴谋的幕后主使竟是离自己最近的人。
他伸手把胸前戴了几年的时运符握在手里,懊悔不已。
他早该发现的,早该怀疑的,就算再不愿相信,也该去怀疑的……
他看着手中的时运符,视线逐渐被眼泪挡住,变得朦胧模糊。
如果当时坚决不与叶掀分开,又或是将一切都跟他坦白,同他一起面对,现在是不是就不会……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他们已经五年没见了,何况,林向倾还在叶掀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了他……
就算能再见面,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绝望的真相压在他头顶,脑中闪过的都是高中那几年与叶掀的回忆,他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发疯似的用手指抓紧另一只手腕,指甲几近要嵌入皮肤更深处。
他无力地撑起身子,内心翻涌不断的自我谴责驱使他走向桌面上尘封已久的那把美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