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苏尧说道。
“放就放,”锗石放开手,眼神怪异地来回打量虞鱼和苏尧,“你们什么关系?”
“什、什么什么关系?”虞鱼心慌意乱地收回手,不小心与苏尧的指尖碰到一处,她一激灵,轻微触碰的地方在发烫。
“不是你能觊觎的关系。”苏尧身子前倾,表情带着侵略性。
“阿尧,怎可如此无礼。”晏知语责备地瞪了苏尧一眼,转而对着锗石行了一礼,“锗少侠多有得罪。”
苏尧嘴角一撇,讪讪收回手,扭头不再理会这边。虞鱼忍不住偷偷瞟了他一眼。
“等会你要去干嘛?”锗石问道。
“什么?”虞鱼收回视线,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
“你要去干嘛?”锗石再次问道。
“吃饭。”
“一起。”
“我是穷鬼,别跟着我。”虞鱼想起锗石刚才的话,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威胁道,“小心我讹你!”
“我没钱吃饭。”锗石双手抱臂,大摇大摆地跟在虞鱼身后,“你要是想我还钱就更应该把我肚子喂饱。不然我饿死了,要怎么负责。”
虞鱼捂住耳朵,加快步子。锗石紧随其后,滔滔不绝:“我知道有一处地方,是从各地寻觅食材,加以精湛的厨艺,做出来的菜品可谓油香浸润,让人唇齿流连。”
“我不吃!”
“原来你听得见,那你捂住耳朵干嘛?”
虞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心情烦闷,需要听清心曲。”
“你会弹?”
锗石随手捻了一片柳叶,信口吹了起来,调子悠长悦耳。虞鱼有些惊讶地停下步子,侧目望向他:“不是说九阳岭上的人不善音律?”
“九阳岭上的人是不喜人族的音律,只聆听自然之乐。”锗石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悠远,“不过我不同,我从一位老者那里习得了人族的乐曲。”
“老者?”
“那位老者说他游历四方,忽感大限将至,就回到友人的埋骨处,撑着行将就木的身体弹了一夜的曲子,最后死在了友人的墓前。我就是在那时学会了人族的曲子。”
听到这个故事,虞鱼颇有些动容。她正打算说话,看见苏尧从锗石的身后经过,虞鱼对上他的眼,目光瑟缩了一下,面红耳赤地对着锗石说道:“我、我们去说你刚才吃的那个地方吧!”
…………哈?她刚才在说什么?!
一阵无言的沉默过后,锗石爆发了一阵响天彻地的狂笑。
“炸蝎子、炸蝉蛹、炸蜈蚣……”虞鱼咽了咽口水,望着满桌的黑色食物有些无语地说道,“这就是你说得网罗了各地食材做成的美味佳肴?”
“对啊,”锗石不顾几人诧异的目光,捻起一条蜈蚣放进嘴里,“蜈蚣是岭南瘴林里搜罗来的,蝎子是西北荒漠里捕捉的,还有这个蝉蛹可是蜀地——”
“停!”虞鱼伸手阻止,她算是明白了她们几人都被眼前这人给忽悠了!她双手抱臂,冷眼看着锗石一个人大吃特吃。
“你们不吃吗?”锗石抬眼问道,“这些东西只是看着可怕,但是特别的油润酥脆。”说着,他将一个蝎子扔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声音立即响了起来。
晏知语与慕清客坚决地摇了摇头,苏尧刚才就回了客栈,于是只剩下虞鱼一人。她看着锗石将香料洒在蝉蛹上,扭过头,忍住了吞咽。她其实很喜欢吃这些东西,只是流风派修炼心法向来忌讳这些东西,讲究清心寡欲,不可生口腹之欲。
“阿雪,饿了吧。”晏知语拿起一串蝉蛹放进虞鱼的碗里,“锗少侠如此夸赞的东西,我想一定是一种美味。阿雪不如尝一尝?”
虞鱼望向晏知语,后者微微笑着,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她的心被牵动了一下。
“我早就听到你咽口水的声音了,再过一会儿我都怕你口水流到地上。”锗石说道。
“吃你的东西去!”虞鱼忍无可忍地咆哮了一声,“这么多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
锗石无辜地眨了眨眼,说道:“生什么气啊,我这说得是实话。你敢说你没有咽口水,这么大声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见。”
晏知语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打量着虞鱼的神色,在她爆发之前成功转移了话题,“锗少侠今日也去看了堂审?”
“我才没那闲心,只不过文府的符箓就是我给他们贴的,文玉简死的那日,他父亲还去求我救她。”锗石将最后一个炸蝎子放进嘴里,嚼得嘎嘣作响。
虞鱼没想到还有这层牵连,于是问道:“那你为何没去?”
“我为什么要去,”锗石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既然她知道有人可能会害她,她还去参加那个什么会,就说明她内心深处接受自己的死亡,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没有必要救她。”
听闻这话,虞鱼不由得望向锗石,后者一脸困惑地对上她的视线。他好像不明白自己说了怎样石破天惊的话。
余光中看到晏知语皱起了眉头,虞鱼赶紧揭了这茬,说道:“我倒是挺想知道今日那位黄衣女子是谁的?”
“微臣叩见长公主。”应如是朝着面前之人行礼道。
“免啦!免啦!在外就不用如此拘于礼数了。”长乐长公主将应如是扶了起来,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而且我现在不是长公主,只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朱家大小姐罢了。皇兄很多事不能亲力亲为,我想大人是明白的,这是皇兄给你的信。”
“臣明白皇上的心意。”应如是将信收入袖中,说道:“那微臣派一些鹤使跟着公主。”
“我有长墨了,你放心他会保护好我的。”长乐长公主重新将帷帽戴在头上,临出门前,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撩起皂纱,望着应如是的眼熠熠生辉,“我和皇兄都是站在你这边的。”说完这句话,便像一只轻盈的雨燕,飞奔向等候在庭外的那道身影。
“大人,公主已经走远了。”
“嗯。”应如是收回视线,默默地走回房中。
“大人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呢?”小厮望着庭中,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就只有一颗桃花树啊……不过这桃花树今年开得可真好,就像天边的晚霞一样好看。果子要是能再甜一点就更好了。”
应如是读完密信已是一柱香过后,他将信收好。这些年来,皇上一直疲于应付朝野各大势力,朝中利益纷杂繁芜,旧党新贵争衡,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皇上做事必须思虑周全。皇上一直想要突破陈规陋习,今日长乐长公主出现在堂审之中,就是皇上表明态度的一种方法。即使被朝中有心之人上奏,皇上也可对长乐长公主和自己略施惩戒来堵住悠悠众口。贺怀珝也一定知晓了长乐长公主的身份,所以才会表现出异样。
“这么多年了……终于……”应如是闭上眼,往事幕幕重现,“老师、行直你们看见了吗?”
他猛地咳嗽起来,小厮端着药推门而入,忧心道:“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幸好赶上了喝药的时候,快喝药压一压。”
“无事。”应如是用帕子压住咳嗽声,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笑意,“我这是高兴,你不必担心。”
他刚喝完药,鹤使就来禀报已经将猫妖关入了镇妖塔。
镇妖塔是关押妖族重刑犯的地方,由于大邺的律令实际上关入镇妖塔的妖怪少之又少,因此鹤司也将其作为死刑犯的临时关押地。猫妖于三日后问斩,于是顺理成章地被关在了这个地方。
镇妖塔内,猫妖盘腿坐在地上,闭眼打坐。这个地方静得落针可闻,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一簇幽蓝的火焰在跳跃。忽然,那簇火焰急促地跳动起来,将猫妖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墙壁上。
“你来了。”猫妖睁开眼,黑暗中走出来一个黑衣人,他的面容隐在披风之下。
“你所求已经实现,就算现在死去也了无遗憾。”黑衣人说道。
“是啊,我与你做了两次交易。当日在暖翠阁我用自己的妖丹向你交换修为和一只手臂,如今终于大仇得报。”猫妖望着面前的黑衣人,笑了笑,“其实你这是在帮助我,我才不要被关在这种永不见天日的地方。”
“你死前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可有听过曜天?”
“曜天?”猫妖陷入沉思,缓缓摇了摇头,“我曾游历塞北江南,从未听过此物。”
似是早已料到结局,黑衣人不再言语,将手对准猫妖的胸口。一阵金光过后,猫妖倒在了地上,黑衣人早已不见踪影。
恍惚中,猫妖觉得自己好似置身在了阳光之下。他们赤野灵猫最喜爱阳光,那一日他也是贪懒爬上了树,可能是阳光过于温暖,他居然盹着了,再次醒过来时就看见树下站着一个小丫头,满脸紧张地张开自己的裙摆想要接住他……头顶传来一阵暖意,好久好久没有人摸过他的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