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彻不可置信地望着车内眉眼盈盈的人,只觉得她无比陌生。
他张张嘴,却说不出话。太监又涌过来叫他离去,他只能苦涩地看嬿婉一眼,一语不发转身离去。
嬿婉随意收回目光,叫澜翠放下帘子。
银铃清脆的响声又接续起来,不久收住,进忠柔婉的声音传进来:“魏答应下轿吧。”
澜翠打起帘子,嬿婉探出头,见进忠半抬着手,等着她搭上去,不由扬起嘴角。
搭着进忠的手,轻盈地下了车,嬿婉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问他:“你这样搀扶过多少个妃嫔?”
“这哪里数得清呢。”进忠轻柔地回答。
“连数目都记不清了,只怕她们沉浮起落更是记不清了。可你会记得我的,是不是?”
进忠直搀着嬿婉到东边侧殿内,收回手,看着她:“是。”
嬿婉微微一笑,看他缓缓低头,躬身退出侧殿。
几个老嬷嬷提着水桶进来,为嬿婉洗浴。嬿婉伸展着四肢,让每一寸皮肤都接触到热腾腾的水,看着伤痕交错下白皙的皮肤如何在水中染上淡淡的粉。
她有种难言的痛快与松快,倚着浴桶,长长吐出一口气。
在这个充满了不确定的宫廷里,只有这么一件事她可以确定。
进忠喜欢她,一见到她就喜欢。
至于为什么,她至今也不能十分明白地知道。
是喜欢她的青春美貌?还是喜欢她的曲意逢迎?还是喜欢她下作到近乎卑劣的谄媚?
那些都是对着皇帝的,她从来也没有对着他施展过呀。
为什么呢?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些,在这个即将侍寝的关头,在即将去和另一个男人肌肤相亲的时候,去想进忠。
上辈子她有想过吗?好像也想过,只不过更多在想凌云彻。
凌云彻好像一直都是个好人,没有任何出错的地方,从头到尾,都是她对不起他。可是为什么想起他,又总觉得不服气呢。
每一次都是她对不起他,每一次都是她吃苦受罪、不得翻身,好不容易挣扎出一条道路来,而那条道路上又明晃晃写着“对不起他”四个字。
上辈子她就是这样,又惭愧又难受地最后怀念了他一遭,然后就毫不犹豫地抛开他,全心全意去讨好皇帝、侍奉皇帝。自以为毫无软肋,结果一碰到凌云彻,就好像从心底里涌出一股毒汁,把她从里到外都腐蚀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
她也同样不明白。
刚才虽然没有认真去看凌云彻,可是她也看得足够清楚了,凌云彻还是那个样子,从来没有变。
可是能她变了很多吧,她现在都觉得上辈子的自己可笑了。出生入死地挣扎了那么多回,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割舍下所有人,却唯独会为这么一个人而纠结波动,他怎么配啊?她如果真的曾经为他要死要活地纠结过,又怎么能真的出生入死、绝地反击那么多回呢?
真是古怪极了。
可是,她也不愿意再费神想这些古怪了。
她不愿回头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曾经,她要更好地、步步为营地去谋夺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