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却和上一次不同了。
进忠却并没有发怒,依旧玩味地望着她。
“是啊,就因为我也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人,所以我也要找个能让自己舒服过日子的屏障……小心水。”
他轻轻扶着她的胳膊,声音里总有一种低回流连的暧昧,往日魏嬿婉最厌恶的,眼下听在耳朵里,却是无比熟悉和亲近。
说到底,他们毕竟依偎着过了许多年。
“我师父李玉,是靠着娴贵妃才有了今天,这种事情,从来有一就有二。你有这么一张脸,敢不敢赌一赌?”
上一次不是这样,上一次他说哪个宫女和太监不会互相找个慰藉,上一次他垂着眸子,给了她两条路。
可是现在,面对着和上一次不同的她,他说了不同的话。
他不想着要和她做对食,干脆利落地提出了一起向上爬的邀请。
因为他还是那个他,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这个久被欺负的宫女身上有着不该有的镇静,天平上多了一个砝码,轻重自然就不同了。
他本来是这样聪明而果决的人,变色龙一样,随时随地,一点风吹草动,都伪装得截然不同。
在娴贵妃那样的人看来,这是品行低劣、小丑作态,可魏嬿婉知道,这是他们这种人赖以存活的最重要的智慧。
嬿婉不想要让这个滑不留手的家伙跑掉,她从什么都有回到什么都没有,还有很多不适应需要扭转。
所以暂时,一切都交给进忠吧。
可是她已经不能向这个人跪了,多少年来,都是他伏在她脚边柔声细语,纵然嬿婉是个什么都可以抛舍的人,在他面前,她也已经跪不下去了。
于是她伸出手,冰凉潮湿的手指贴着进忠干燥温暖的手背:“我愿意赌,只要公公你疼我。”
大雨仍旧磅礴,他们两个仍走在回启祥宫的路上,可是转瞬之间,什么都不一样了。
嬿婉回到启祥宫,在檐下站定,低着头,听进忠冷着声音训斥其他宫女:“你们也做的太过了,都是宫女,樱儿怎么碍着了你们的眼,就是娘娘要磋磨,你们背地里也只有守望相助的理才是,哪里有这样助纣为虐的。今日樱儿去养心殿请皇上,幸而皇上不曾看见她,否则这一身的伤叫皇上知道了,娘娘无甚大事,你们却要重重受罚!”
他训斥完,也就走了,宫女们不忿地望着她,却也无可奈何,口里喃喃讷讷:“真是个狐媚子,去养心殿走了一遭,就勾搭了个公公来给她说情,要是撞见了皇上,还不知她要怎么做作呢!”
“难怪娘娘不喜欢她!”
魏嬿婉句句都听在耳朵里,却仿佛没听到一般,专心致志盯着檐外的雨。
有时候嬿婉自己也奇怪,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却偏偏好像只有她,是生来就要被作践被凌辱。无论怎么往上爬,怎么努力地讨好,都换不来别人一丁点儿的真心与尊重。
她本来很不信命,非常不信,可是在看见乌拉那拉氏做成的经幡时,仿佛有一种力量禁锢住了她的魂魄,锁住了她的挣扎,让她痴痴呆呆、无法言说。
那一刻她终于信了,果然老天生她,就只是为了作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