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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家门时隐约听到排油烟机的声响时，还怀疑自己是被梁祯元折磨出了幻听。直到我轻轻脱下鞋有些愕然的看到客厅的桌面上出现的几盘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时才发觉，原来这个家里也是可以有些温暖的。

朴综星穿着围裙端着又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我平淡的打了声招呼，解下围裙和我一同坐在餐桌边，默不作声的动筷。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出差两个月吗？”

我低着头扒着碗里的饭，突然开了口。朴综星听到我的声音，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往嘴里胡乱的塞了一口饭之后，说的话有些让人听不清：

“没什么，回来陪陪你。”

我有些苦涩的感觉他说这话的勉强，吃着厨艺再好的他做的饭也味同嚼蜡，一直到饭后两人谁也未再开过口。

不得不说，我和朴综星的婚姻是格外不幸的。我们两个一看到对方，涌起的竟都是痛苦的记忆。

比如说他看到我时，想到的会是本应会和他走向婚姻殿堂后来却因他工作繁忙常常忽略她而离开自己的前女友。再比如说我看到他时，会想到我作为一个骗子失败的一生，连婚姻都是我在他喝醉后诱骗来的，大律师朴综星甚至都不知道我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就稀里糊涂的和我领了证。

我能骗来物质，能骗来信任，甚至能骗来一段稳定的婚姻，但真正能使痛苦褪色的爱无论如何我都骗不来。

我爱过他，只不过一想到他那片爱海里没有关于我的一份，或许连一滴也没有，我就有些望而却步。

即使现在从朴综星那里能感受到细微的关怀，但他不闻不问的态度清楚的让我明白，幻想从他那里得到属于我的爱这件事，只能停留在幻想。

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那样，我永远、永远都不会上升到接近你，我也只能在自己无边的爱中，遥不可及的思索你。

在我失神中，一串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我和朴综星的寂静尴尬局面，我向他道声抱歉，正好找个借口脱身离开。没注意到他试图挽留的手伸出又小心翼翼的缩回。

回到卧室关上门打开手机，却看见来电页的梁家管家四个字，有些忐忑的拨通了电话，却诧异的听到梁祯元的声音：

“姐姐，能不能请你陪我看个画展？”

仅仅从他的声音都能想象到他向管家借电话拨通我的号码时那副乖巧的露牙笑容表情，弯弯亮亮的眼睛以及像猫一样用牙齿轻轻咬住微微吐出的舌尖的模样。

自上午和他坦白了身份后，他和我之间那种界限就隐约被打破。他在我的隐忍边界不断试探，却并不惹人厌烦。大概就是这样不清醒的感觉左右了我的行为，当我听见自己说同意，缓过神来时想再拒绝已经晚了。

画展人很少，我们很快就进入内部，我看着他很敷衍的走马观花般略过了开头的十几幅画，步伐时快时慢，好像等待着看到一幅他想看的画，又害怕着看到那幅。直到他在一幅画面前站定，我才有机会仔细品鉴这场画展里的一张画。

我站在他身侧，和他一样仰视着面前的这幅画。那是用浓重的油彩画的一棵巨大的足以参天的树，上面攀爬着无数的藤蔓，紧紧的缠绕着树干，像密布着的经络，不住让人产生一种倒吸一口冷气的窒息感。

他眼里浮着些细碎的忧伤，却偏头望着我笑，他说：

“姐姐，这本来是我的画。”

我有些疑惑的迟钝着将目光从画的中心移向花纹边框外的注名板，上面赫然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与这幅画的名字：《爱》。我又细细打量了一下这幅画，突然想起他画板下藏着的草稿，和这幅极端的相似。我转头看向他，看着他有些苦涩的笑容，原本牙齿伶俐的我却欲言又止起来。

梁祯元有些恍惚的想起自己在寝室里结束了这篇草稿的最后一笔，同寝室的艺术系室友向他讨要起这篇草稿。

“祯元，反正你不也是金融系的吗？你的画入选这次画展也没用，借给我吧，求求你了。”

这句话和他记忆中父亲的话重合，让他的心脏突然开始沉重的下坠。他父亲就曾总是向他灌输着这样的理念：

“祯元啊，反正你以后也要继承爸爸的公司，学画画没有用的，拜托不要浪费时间了。”

于是他鬼使神差的听从了对方的请求，将自己的画赠予了对方。当他室友喜出望外的通知他自己的画入选后，梁祯元开始无数次关顾这场画展，无数次看见这幅画挂在画展的中心位置，每次看见它被命名为《爱》时，他每次都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怎么会将它命名为爱呢？

这种缠在古树上的藤蔓作为寄生植物，会吸取原植物的养分，蔓延在其表面，遮挡其阳光，甚至会从其树心生长出来，伪装成它的叶子，直至其死亡。

梁祯元一直想问，在比赛赛场上画了一个圆的学姐，会不会也会和他一样，惊异于这个世界的爱情观，并突然间发觉自己对爱感的抽象印象。

“姐姐，这叫做'爱'吗？”

梁祯元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这幅画。

“不知道。也许对你来说不是。”

我的确不知道，我只是靠想象爱度日，我不知道真正的爱的具体形态。他问这句话时，我好像看见曾经的自己。他好像在问爱，又好像在问一种枷锁。

于是我抱住了他，允许他的头靠在我肩颈，像我想象中爱能做到的，安抚彼此的创伤与疼痛，即使短暂。

“什么叫做'爱'呢？”

我又反问他，没等到他的回答，只是感觉他紧紧的回抱住我，用尽全身所有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