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尽管已经是北齐皇帝，可每一次见到娄昭君的时候，高湛心里都有着一种说不清楚的胆怯。娄昭君的脸庞尽是丘壑，皮肤早已成了蜡黄色，头发斑白却仍茂密，如果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就如同寻常人家慈祥的老祖母，给人一种想去照顾的感觉。可她听高湛解释完了情况后，从眨巴眨巴的眼睫毛下抬起那双血债累累的眼睛，就让人感觉在仁寿殿里凝固的空气中蔓延开恐怖，直接透过衣服和皮肤钻入骨髓，有时候，高湛甚至不自觉地开始战栗起来。高湛任何时候都明白，母亲才是帝国的最高权力拥有者。

娄昭君听他叙说完，从丘壑中竟然挤出一种自负又讥讽的笑容，

娄昭君高归彦他这是找死啊！他眼里只有你的皇位，却没看到他自己有几斤几两，也没有看到悬在他颈子后的铡刀啊！你不是要派段韶去平叛吗？你做的很对。不仅如此，你还要亲自去守邺城，你要让下面的大臣看看，你这个皇帝也是有胆识的呀

高湛可是母后，邺城守得住吗……

娄昭君你慌什么呀！如果那么大一座城池你都守不住，要你有什么用！这皇位你还能坐的稳吗

高湛唉！好不容易做了皇帝，才知道皇帝不好做，总要担心着这下面的人造反

娄昭君这让下面的臣子不总想着造反，不是他们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啊

娄昭君你啊，就不能让臣子看见你现在的样子，窝窝囊囊、慌慌张张的。这做皇帝，和哄女人是同一样事情。你得和你的女人、臣子们保持距离，让他们猜不到你心里在想什么，让他们对你感兴趣。于是他们就会对你畏之如虎，敬之如神，又爱又恨，每日琢磨你的心思，离开了你又不得了！你和那个和士开走得太近了，都近到什么地方去了？说出来我这张老嘴都嫌脏哇！如果你在他们眼中好似一张白纸，那谁人还会怕你啊？原本他们只有造反的心，如今就会有造反的胆量了。你最近不是和那你二哥的皇后李祖娥好上了么？先要令到她对你死心塌地，等你学会哄女人了，你这做皇帝的课程啊，就算是学成了。懂吗你！

高湛可母后，朕现在一刻都离不开祖娥

娄昭君你是真没用啊你！这些理论不是我说的，是你的阿父高祖皇帝跟我说的，可也不是他说的，这是法家的‘术’。汉人多少年前就有三皇五帝了，他们兴旺发达的时候，我们还在鲜卑山的树林里茹毛饮血呢。这些个东西啊，汉人是我们的老师，我们还得向他们学呢

夜晚，高湛换上战甲，跪在李祖娥脚下，抱着她洁白的大腿，述尽情话。他的臂膀雄浑有力，胸脯的肌肉紧绷，皮肤白皙光泽，浓密乌黑的眉毛下是一双深情的眼睛。尽管自己总是不自然地做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可她的身体不会说谎，与其说是他霸占了自己，还不如说是自己霸占了他。他的模样是那样俊美，年轻的肉体是那样富有弹性，更令人喜欢的是他看自己的眼神，那是只有陷在爱情中的男人才配拥有的眼神。

高湛逆贼千里奔袭我邺城，兵贵神速，朕……这就要去邺城与逆贼决一死战，最舍不得的，就是祖娥你了……

李祖娥打仗是将军们的事，陛下何必亲自率军？再说了，邺城城墙高耸，内又有甲士上万，怎会轻易失守？

高湛朕不去时，他们或会怯敌。朕若去了，他们不敢不拼命！朕的父皇，大哥二哥六哥是亲临战场的，朕也不能懦弱。

高湛这些日子以来，朕玷污了你的身体，强迫你陪侍，若是朕真正战死沙场了，你……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吧？”

当高湛问出这个问题之后，马上感到后悔，对她的回答十分不安

李祖娥不知道

高湛不知道？（疑惑的问）

李祖娥臣妾保全了脸面，可臣妾也会伤心欲绝。如今臣妾早已是陛下的人了，就应该为陛下奉献一切。陛下一定要保住性命，臣妾会为陛下在佛祖面前烧香祈福。今夜陛下再陪陪臣妾，五更天再启程吧。

高湛你说的是真的？你可别诓骗朕……（高湛感动得快哭了）

但他忽然又想起先前娄太后所言，于是挺直腰身，

高湛兵贵神速，朕乃一国之君，岂能因一点儿女私情而耽误行军作战？你只需在此等候朕大胜归来即可！

说着他右手一挥，毅然走出门去。但只过了须臾，李祖娥眼里的眼珠才在眼眶里打转，他又飞奔进门，投进李祖娥的怀里了。

高湛不行，朕还是舍不得！此次出征吉凶难测，恐怕是最后一面了。朕还是想你再陪陪朕，再陪陪朕……

李祖娥破涕为笑，又将他身上披着的盔甲一件件脱下来。这一夜，他们两个精致美好的肉体，相拥一夜，述尽情话。这天晚上高湛没有睡着，他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有着对来日作战的恐惧，也有着幸福和不舍，他知道从他明日离开这个女人开始，他只希冀着一件事情：凯旋。

好容易挨过了一晚，翌日早晨，高湛泪别李祖娥，带上几百个侍卫，直奔邺城而去。到了邺城的高湛，每日穿着毛皮大氅在城墙上巡视，打量着东北的方向。直到一日傍晚，高归彦的大军果然出现在城下了。但见旌旗招展，矛戈莽莽森森，一片鸦黑。

高湛完了！情报不是说只有一两万人，这恐怕有三、四万人吧

这日夜里，叛军在城下安营扎寨，又到了翌日，高湛穿戴明光盔甲站上城楼，召集三军鼓舞士气，

高湛今日，朕死也不会放弃邺城！朕与你们共存亡！朕与邺城共存亡……

和士开陛下！高归彦退兵了！城外叛军大营已经空了！

原来高归彦这边，刚从冀州出发时，就发现走失了郎中令吕思礼一人，知道突袭邺城的计划已走漏消息。硬着头皮，一路快马加鞭，及到邺城城下，还没站稳脚跟，又收到段韶进攻冀州城的消息。高归彦大为惊慌，未敢攻城，第二天便又全军而撤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