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邺城城门的夜里，一名昏迷的士卒被马驮着，走近了，城门的守卫才发现。那人跌落下马，上前一查看，又发现那人手中怀揣着带血的急报。冀州城下，军士云集，旌旗招展，并甲整齐，大军欲拔。为首的一人，目似铁，须如针，对身后的人说道：

高归彦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

于是举刀一挥，大军便向着邺城的方向进发了。稍稍平静下来的北齐国，从此将风云再起，战祸连连。

晋阳的朱雀斋，坐落在假山之上，郁郁葱葱之中，潺潺流水之旁，就如同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红砖绿瓦里，软垫香枕上，高湛的宠臣和士开正与高湛的皇后握槊，皇帝高湛搂着李祖娥在一旁观战。“好！好！”高湛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说着，那李祖娥横竖看不懂，倒在高湛的怀里昏昏欲睡。

那和士开年方三十八岁，却生得是面带桃花，杏眼高隆，容颜不过像是二十多岁，但脸上也免不了有一些皱纹了。再看那胡皇后，面容妍丽，袅娜婷婷，举手投足里透露着股风骚。高湛好男色，这在宫里面已是众所周知的了，而高湛、和士开、胡皇后此三人曾同卧起，夜里随便抓起一个便是一对鸳鸯，相互间相亲相爱，不知生出了多少风流韵事，自是亘古未闻。但这也是李祖娥出现之前了。自从得了李祖娥后，这高湛便独宠爱她一人，李祖娥见已被他夺去，又恐他伤害自己儿子性命，反倒殷勤起来。只是这就生生冷落了那两人，于是这两人便明目张胆地通起奸来，这在宫里也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胡皇后陛下，这一边是您的枕边皇后，六宫之主；另一边是您的股肱大臣，社稷依靠。陛下你这边也说好，那边也说好的，到底是想你的六宫之主赢呢，还是你的股肱大臣赢啊？

和士开哎呦，我们的这个陛下啊，如今只怕我们两个谁也不够好，唯独只有他现在怀中那个先皇嫂嫂最好吧！

胡皇后要说我们的这个皇嫂嫂啊，还真是九天玄女下凡尘。别看年纪也三十多了，孩子都那么大了，看上还是如破瓜之年，这皮肤吹弹可破如处子一般。也难怪，陛下如今眼里哪还有其他人啊！”

和士开正是、正是！也难怪陛下自从得了皇嫂嫂，就如同那关云长得了貂蝉，曹操得了大乔小乔，范蠡得了西施，如来佛得了王母娘娘。我们两个呀，在陛下的眼中恐怕是再也瞧不上了

那两人一唱一和，而高湛只是一味地沉默，傻憨笑着，再看看怀中熟睡的李祖娥，轻轻地抚摸其面颊，没错他很幸福，根本没有必要去狡辩。

和士开古里古怪地叹了口气，把槊牌一推，散落在地，

和士开没意思啊，真没意思！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还不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高湛见此，只得大叫可惜，李祖娥挪动了一下，砸了下嘴，又找到肩膀处靠着了。

城门口那封急报先是从守城校尉送到了赵彦深的手上，赵彦深不敢怠慢，一边派人去知会高叡，一边急忙亲自送进了宫，当值的宦官知晓了这个消息后，又唤了手下兵分两路，一路速速来呈递给皇上，一路往娄太后那边去了。

太监陛下，大事不好了！六百里加急！冀州高归彦造反了！

此时，从城门到朱雀斋这段路，已过了大半个时辰，那门外的宦官在假山下酝酿好了情绪，才终于奔跑着来禀报了

高湛惊恐万分，忙抢来那带血的文书，李祖娥也被惊醒了，紧紧捏着高湛的胳膊，和士开亦惊得坐起，走到高湛身边察看。

高湛这天杀的高归彦，居然趁我邺城空虚，举冀州兵马两万来攻我邺城！这下该如何是好，这下该如何是好哇

和士开眼骨碌一转，便淡定若然地去地上捡自己抛落的槊牌。

高湛哎呀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去管那些个东西了！……等等，你如此成稳，是不是有什么计策啊？

和士开陛下，虽说陛下新皇初立，民心不稳，但我大齐根基在那里，有兵户三十余万，良将如云，这么些年出过什么乱子没有？没有嘛！那高归彦不过区区两万兵马，只是强弩之末，如跳梁小丑，做春秋大梦罢了，掀不起什么大浪！且大司马段韶，素有谋略，他现在正在青州的东平郡巡视，与冀州不过五六日路程，拨给军士三五万去平乱便是。

高湛对对对！段韶此人还是颇有谋略的，当年父皇说过，军中之事可多找段韶谋划。爱卿，你替朕拟诏，大司马、平原王段韶，还有司空娄叡也一并去，拨给三……五万！还是五万兵马，立即启程，替朕灭了高归彦和他的两万叛贼

和士开臣，遵旨

和士开应着，便告退了。剩下坐立不安的高湛、不知所措的李祖娥和若有所思的胡皇后。

李祖娥陛下，真打啊

李祖娥呆若木鸡似的望着高湛

胡皇后觉得事情有些不妥，望着和士开离去的背影，她感觉没有那么简单，于是也自请告退了。朱雀斋外面，胡皇后快跑两步，抓住了和士开的衣袖，人回过头来，对方眼神中的焦灼更加肯定了她的判断。

胡皇后侧目而视，上下打量着和士开，她的表情像是满意，又像是狐疑，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此时的眼睛已经带着笑意了

胡皇后我知道段韶是太后外甥，跟你并不是一党的，你怎么反倒举荐他去平乱了？

和士开方才我的沉着都是装出来的，就是不想让陛下心乱啊。我都撑不住了，陛下心里就更慌了。陛下的皇位还没捂热呢，谁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乱子来？段韶足智多谋，我这是在为陛下谋国啊

胡皇后我看哪，满朝的大臣，只有你彦通是真心为陛下着想的。其他的那些个大臣们啊，都是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你也别出宫了，今晚就在我那对付一晚。弄不好，陛下还要找你去商讨国策呢。

胡皇后咬着拇指，好一会儿，才抬起故作冷酷却又藏不住妩媚的眼睛。

和士开愣了一下，抬头望着胡皇后，和她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