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

五月的周末，公园的秋千排起了长队，草地上是惬意享受假日的人。蓝色的湖水上有几艘小船经过，不是爱人就是一家人。人们停在温暖的阳光下，享受初夏里还带有春天的日光。几个女孩拿着布娃娃演习着未来，几个调皮的男孩好像发现了什么，离开人群来到阳光的背面。

而在无数个墙壁的阴影下，伊索·卡尔握着一只注射器拼命地奔跑，他想离开，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逃离什么。他好像一直离不开这片阴影，他们好像有无数的手死死抓住他，想把他拖进无边的深渊。他们勒住他的脖子，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有任何发声呼吸的机会……

究竟在逃离什么?

是阳光透过禁闭的窗户，残酷地把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毫无保留地暴露吗?那束阳光把艾莉莎被腐蚀的脸暴露在空气里，艾莉莎惊恐的双眼，好像她看见自己溃烂的半边脸。阳光继续前行，照射满地的狼藉--破碎的药瓶、流淌的液体、还有一个背靠墙坐下，双目无神嘴里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

快跑，快跑，快跑!

伊索离开了那个阴暗的房子，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带走了那只注射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把它丢掉。他带着它在阴影下逃窜。

虽然，只是徒劳。

他在阴影中逃窜，直到精疲力尽以为离开了黑暗，却跳进更黑的地带。

“嘿!这是谁?”

恶魔的声音响起，伊索愣神之际，他已经被一个高大的少年拖到墙角。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在那时候已经算是半个成年人了。他笑着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十三岁少年，他用手钳住他的脖子，窒息感让伊索本能地挣扎，也让他记起了六岁那年的噩梦。

那年他迷路在了回家的路上，他目睹了一场恶魔的游戏，他只是与受害者不小心对上了眼，他就沦为恶魔们的新玩具。

“记得我吗?我还记得你。”

恶魔加大了力度，伊索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力气越来越小，在意识模糊前一刻，恶魔才松开魔抓。获得短暂的呼吸，伊索跪坐在地上咳嗽。这时候，恶魔的身后出现了几个小跟班，伊索看清是谁后，恐惧再度被放大--那是学校里的那群人!是那群把自己锁在密闭的空间、把自己脸上的伤口一次次划开的怪物!

“大哥认识他?认识这个怪胎?”

“几年前，大概，七年前，我见过他。”

“这么持久!”

“那可不?像他这样自由自在的私生子可是很稀有的。”

“他是私生子?”

“你们自己想想!杰伊那个怪人，从来不和任何人交流，却偏偏愿意把他留在身边那么久，他们之间，难道就没有什么关系吗?”

“哦～我就说，他怎么这么奇怪，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不是!我不是!”

伊索大声反驳，反抗。可他的反击就是清风佛柳，掀不起一丝波澜，倒是引来被惹怒的臭虫的回击。

为首的少年朝他受伤的脸庞打了一拳，伊索重心不稳倒在地上却立刻被他揪住头发拎起。

“还记得我们那些兄弟吗?他们不在了，听说是失踪了，后来在森林，河边分别发现他们的尸体。是你那个父亲干的吧?”

说完，他又给伊索腹部打了一拳。伊索身体向前倾，但头发又被眼前的家伙死死抓住。

“你还没吃东西吧?要不，我们请你。”

恶魔说着，身后的跟班得到指令，把两个盒子里的东西混合，拿给恶魔。盒子里是新鲜的树叶，还有蠕动的毛毛虫和四处乱爬的甲虫。

“吃吧，很新鲜的。”

伊索闭紧了嘴，恶魔怒了，他踹了他一脚，伊索索性闭上了眼睛。恶魔将那盘恶心的食物使劲塞进他的嘴里，伊索牙关紧闭，觉不松口。倒是“浪费”了好多“食物”--甲虫和毛虫掉落在地，树叶将他们覆盖。

恶魔被惹怒了，他只是给身后的跟班一个眼神，他们迅速释放自己压抑许久的能力。伊索在踢打中始终紧闭双眼嘴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欺凌，多来几次不过是时间长短。恶魔不高兴了，他示意手下住手，伊索等了一会没有新的疼痛来临，他微微睁开了眼睛，恶魔见缝插针，迅速给他腹部又是一拳，伊索被这突然的击打刺激，张开了嘴，恶魔顺势把那盒“佳肴”塞进他的嘴里。伊索想闭嘴已经来不及了，那“食物”已经大半都进入了他的口腔，顺着食道进入胃。恶魔终于放开伊索，他马上跪坐在地上不停地呕吐咳嗽。他们发出愉悦地笑声，那声音如此刺耳，却是他们的狂欢。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见没?他真的吃下去了!”

“哈哈哈哈哈，怪胎就是怪胎!虫子都不放过!”

伊索呕吐地更厉害了。他们笑得更猖狂了。

自觉时间差不多，几个小跟班先行离开，只有恶魔独自面对眼前呕吐不止的少年。少年已经精疲力尽了，恶魔看着他的猎物，愉悦，他知道猎物吞下的食物可以让他痛不欲生，他揪起他的头发，看着他恍惚的神色、几乎涣散的瞳孔，恶魔的心情更愉悦了，他看着满地的狼藉，不顾恶心，一手死死抓住他的头发，一边弯下腰去捡地上甲虫、毛虫。可是他还未起身，脖子处传来一阵刺痛，有什么东西刺进了他的脖子。他疑惑地抬起头，发现眼前精神不济的少年，眼神涣散，嘴角流着口水，他没有关注他那张令人作呕的模样，他的目光聚集在他手心的那只已经空了的注射器。

荷尔蒙旺盛的恶魔把他使劲往地下一摔。

“水，水合溴化物……”

伊索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怪胎!”

恶魔没有听清，他只看见伊索的嘴巴在一张一合，他猛踹了他几脚。

伊索重复着，恶魔难得地耐心一点，蹲下身，凑近他。

“水……合，溴化物……”

恶魔听清了，也恐惧了，但是恐惧被愤怒占据，他气急败坏，再次不停地猛踹着他，但他的力气越来越小，最后他倒在昏迷的伊索身前。

几个跟班等了很久没看见大哥跟来，他们返回，看见墙角满地的狼藉，蠕动的半截蚯蚓，毛虫，残缺的甲虫。还有这堆恶心的东西上横躺的两个人影。他们吓坏了，在仔细一看，伊索手里还有一只空的注射器。大家一致认为伊索杀了大哥，他们吓坏了，不停地想冲出这片区域。

“你们真是一群坏孩子～”

陌生的男声在四周响起，不知道已经深陷囚笼的他们四散逃离。却猛的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了。精神崩溃之际，一双蓝色的猫眼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渗人的笑声充斥耳膜，受不了这魔鬼的语言的他们双腿瘫软，直接晕倒在地。

“霍～这就不行了?”

一个白色挑染的男人从迷雾中走来，他穿着传统的法式宫廷服，却带着一副黑框圆形眼镜，蓝色的眼眸却是猫的瞳孔。这无疑是证明他就是这个幻境的罪魁祸首。

“欺负这么一个小孩游刃有余，怎么面对虚假的幻境偏就吓晕了呢?”

“德希，他们又不是人。”

被换作德希的挑染男子，回头看着那个银白色头发身着传统宫廷裙子的男人满不在乎的说着。

“加特，接下来可有你忙的了。”

加特环顾地上那些横七竖八躺着如尸体一般的少年。他揉着眉间，有些为难地说道

“我已经很久不再对人做这种事了。”

但很快，他换了一种语气说

“不过他们也算不上人。”

他径直走向那些家伙，最大的少年身后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加特皱起了眉头，身后的男孩和童年的他出现了重叠，他看见在教室、小房间的角落，实验室门口的角落里，小小的自己蜷缩在那些个角落，身上被他们贴上“骗子”“小偷”“怪胎”等字眼。身上脏兮兮的，是他们扔向他的泥巴。

加特把一针注射器再次注射进恶魔的脖子。角落里那个已经失去了色彩的男孩对他笑，身上的标签已经消失。

处理这些魔鬼的确画了不少时间，还好加特带的有足够的毒药。德希把角落里晕过去的少年扶起，他尝试治疗，但少年伤得太重，依旧昏迷不醒。

“加特，这孩子不太妙。”

“这些尸体帮我带走，我带着孩子去医院。”

德希微微一笑，连同这些尸体消失在迷雾里。加特轻轻抱起昏迷的伊索，慢慢走出了黑暗的角落。

医院里，病房里。金发的少年担忧地看着病床上昏迷的灰发少年。是担忧，也是自责。

病房外，一对夫妻看着半掩的病房，迟迟没有进去。

“话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女人”看着丈夫。

“嗯?”

“你是一开始就知道那里会出事，所以才特意选在那里约会吗?”

“加特，我可不是黯，没有预言的能力。”

“可是那里是视野盲区。”

“只能说，我的第六感很强。”

“这么精确吗?正好是距离案发现场不足百米的幽静胡同?”

“加特。”

“……”

德希用手抓住加特的手腕。

“不要怀疑怪物的第六感，有时候连我们自己都很惊奇这天生的能力。但是，我还是想说……”

“……”

“我还是喜欢我给你选的那件露背裙。”

……

“德希·梅洛迪!”

“嘘……你会吵到病人的。”

加特恼羞成怒。这个带着蛇的挑染怪还是那么顽劣。还好病房里的小家伙似乎没受影响。

外面星夜里明星闪烁，似乎在祈祷，在为一个可怜的孩子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