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他曾无数次让我放弃杀死一个生命
又名《笨蛋阿散总想去死》
是甜的是甜的是甜的我保证[悲]
前世篇，偷偷加更
又是春天，总说生命会和万物一同在温暖里复苏，可不是，那刻字的湘妃竹不是又长了几寸了么。山里新雨刚下过，故年的小东西，也要破土萌发出新生了吧。
风拂过绿荫阑珊，罅隙间阳光下，小家伙挣开泥土的束缚冒了头，带着新鲜好奇却又急不可耐的眼睛打量，四处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
"散。"
白发的灵魂轻轻搭了门框探出一个头，纤纤手指半透明，背光下幽幽发出淡白的光茫，他的声音清脆却不响，平淡中挟了一丝疑虑。
苍白的发丝搭在鼻梁，脑袋一侧挂出枫红色的头发，瞳眸也因此更显得似琉璃了。
“阿散。"
他提高了些嗓门，这回语气中带了些警告似的。
"没死。"
房间里传来悠悠的低声回答。堇色头发的少年坐在灰暗的角落，像在趴桌小睡，听到唤声才慢慢把头从臂弯里抬了起来，凌乱的发丝交叠在压得通红的额前，被他略微不耐烦却又慢条斯理地撩到一边。
"想睡到床上睡哦。"门边半透明的人形魂灵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才退了出去。
散兵又坐了一会儿，良久抬起纤瘦的手揉了揉酸痛的后颈，后颈的短而碎的发稍也被冷汗打得湿了。
他皱着眉头，几乎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刚才在门边的是一只鬼，自由身，不过因为死前与他的缘纠缠不清，死后也不肯安分地缠上他了。
叫枫原万叶。
死的时候刚成年没多久，长得还算好看。
他用冷白得毫无血色的指尖捏了捏疲惫的鼻梁。枫原万叶时不时会叫他的名字确认他的位置，烦得要死，叫人休息也不安生。
虽然哪怕让他睡下去，梦里也没好事发生。
他又一次想到与枫原万叶生前的事了，频繁的噩梦让他觉得，是不是时机快到了，于是阴府里派无常准备带他走了。
啧。
他想要个干脆利落体面的死法来着。
第一次见到小白团子是在山上，七八岁左右的小孩，可怜兮兮地一个人摸黑往山下走，目光遥遥地凝着山下星星点点的灯火。
他出声叫小孩停下，小孩吓得一个激灵，许是觉得撞了鬼了，但又不敢不从，小步挪着转到散兵面前。
看着小孩躲闪的眼神，散兵觉得好气又好笑，先是说了句"我又不会吃了你"，随后无聊般问了他的名字。
"万叶。"他小声地嚅嗫。
"什么？"散兵没听清，当皱了皱眉头。
"枫原万叶。"他稍稍抬高了声音。
散兵不再接着说，枫原万叶绞着手，有些忐忑。
良久他才接着开口问："这么晚了还在山上做什么？大人们没和你们说过山上有吃人的妖怪吗？"他似笑非笑，指尖缠绕着一缕被他挑着玩的头发。
"我.....和伙伴玩，走散了，迷路了。"枫原万叶低声讷讷地回答。散兵忽然大笑起来，弄得他有些不知所措，半晌之后笑声才堪堪停住。
散兵笑得直喘气，打趣地说："你的伙伴还真是心大啊，不知道危险还来寻刺激，而且这么放心丢失的你一个人留在山上？"
"不会是他们故意想让你出事吧。"他勾了勾嘴角，不过瞥见了隐忍的小孩眼中一闪而过的水光，他愣了愣。
长得挺可爱一小孩，就是太软弱了些。他不喜欢他哭唧唧的，不过这一只小白毛似乎看上去有些.…..说不出来的东西。
"算了，不逗你了，"散兵想来想去得不出个所以然，又思虑到没必要为这个小孩操心，索性放过了他，"我带你下山。"
见小孩犹豫的模样，他又笑了起来。"放心，我不是鬼，"他慢悠悠地说，"不过我也不是人。"
见小孩骤然放松，他又没忍住玩味地补了一刀，看到那张俊秀的小脸儿又顿住僵硬，真是太有意思了。
忽然就想把这小孩留下陪他，一个人在山上太无聊了，临前总应给自己找点乐子，也不亏平自来这世上受苦一遭。
但是......倒又颇委屈这小孩了，索性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恶事多做，最后的时间大发慈悲行些善，倒也非不可。
他沉吟了片刻，很自然地搭了小孩的肩膀。枫原万叶温热的体温对他来说有些烫。
"走吧，"他故作轻松地道，"送你下山。"
"阿散，我晚上给你煮点花粥可好？"枫原万叶又凑到了他边上，看着他点灯伏案在雪浪纸上写写画画，墨迹被暗纹挽留住，不轻易散开。
"不用糟蹋花了，之前还剩了些小米，煮那个就好，"散兵头也不抬，手腕发力提了提笔，让墨水不会泅开，"你也别太耗心力化形了，少费力气。"
"没作浪废。阿散倒先叮嘱上我了。”枫原万叶把滑落些的衣衫轻轻提了上去，轻声道，"初春雪融，夜里还凉，阿散也要性意着点。作践了自己，我是不依的。"
"知道了，话真多。"散兵虽嘴上应着，但没一会儿没拢好衣服又有往下落的趋势。
"我不多说几遍，阿散记得住么？"枫原万叶滴水不漏地坐到他身后，椅子够宽，枫原万叶刚好虚虚搂住了他，但或许还是触碰到了，散兵簇了簇眉头喊凉。
"抱歉。"枫原万叶赶忙起身，眉眼间却带上了点失落。"你抱吧，我不怕冷。"散兵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
枫原万叶苦笑着摇了摇头，身上的颜色随点起来的那盏小桌灯摇成了几下又淡了下去，再伸手去碰，轻易地穿过了滑下的布料，怎么不握也提不起来，只在空中虚楼。
"在写诗吗？"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淡若水的柔和，不过魂魄状态下变得飘渺空灵了许多，他的眼睛是带光的亮亮的。
"能让我先看看么？"他不再顾虑地将下巴搁在散兵肩膀上，当然只是作出了样子。
"不是新的。"散兵淡淡地说了一句，向右挪了几寸，把诗笺给他看。是他把先前刻在竹上的诗又重新抄了一遍。枫原万叶不厌其烦地念着，有滋有味地咀嚼平淡的每一个字：
"旧土开繁花，古木发新枝；孤芳有多少，比翼连理知。"他停顿了一会儿，忘了触碰不到他，而极自然地伸手揉搓他的指尖。
微凉的感觉一点点泛上来，最后十指连心地透彻了整个身子，让他没忍住抖了抖，枫原万叶叹息般呢喃了几句，他没听到。
"什么？"于是他问。
"无事。"枫原万叶声音低沉。
于是散兵不再说话，只是把毛笔搁下，清脆的"嗒"的一声。
"我想吃饭了。"他说。
枫原万叶听到，像是高兴的模样："好啊,正巧时候也不早了，那我先去煮饭。"
"嗯。"散兵应了一声。
余光看着枫原万叶出去，那淡得透明的衣摆晃了一下就消失了。他重新拿起笔，氤氲新墨，眸中晦暗不清。
"没爸妈教养的小孩，谁想和你一起玩？""他的头发是白色的，还有血一样的眼睛，不会就是妖鬼作崇.…..”“呸！他这个晦气东西咒死了他爹娘！现在要来害死我们！"
白发红眸的团子被一群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往上推搡，时而倒退，时而跌倒。被嚷着拽着住山里赶去，他只能无能地后退，却从不出言反驳。
那群孩子反而更有恃无恐，叫喊地更嚣张更大声了。
"有爹妈也没见你们有教养多少，"少年清冷凛冽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没人说过在山上乱嚷嚷会引来吃小孩的怪物吗？"
他从竹树顶轻盈的落下，衣袍触地连翻掀起挟着灰生的风，引得四围鸟鹊声乍起相喝。
"鬼..….鬼啊！！"
那群欺服人的小孩见到一个不明物体从天而降，四周大噪，害怕地成群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散兵脸上带着温怒，向低头拍打灰尘的小孩走去，冷冷地开口：“这么善良？不仅不还手，连开口求救或出言反抗也不会吗？”
枫原万叶抬起头，直起身向着散兵，眼神很干净。
呦，比前些年长高不少，算了算，应该十岁多了吧。
散兵浮夸地笑了，又问："为什么不还手。"
枫原万叶挺直脊梁，身子笔直劲瘦而有力，不卑不亢地答：
“在下不欺侮人。”
散会对此嗤笑："那你就心甘情愿被人欺服？还真是个好人呐。"枫原万叶没有说话，散兵敛了笑容，无趣地挥了挥手：“你走吧，这是我第二次帮你了哦，下不为例。”
边说他转身要走，可一阵阻力让他意识到被人拉住了衣服，扭头一看，发现枫原万叶正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问道："阁下，真的不是鬼吗？"
兴趣又被这样轻易地勾了起来，他玩味地用手指摩挲着下巴，双眼含着狡黠的光："怎么？很期待我是非人之物？山鬼之类的玄幻轻小说看多了吧。"话里话外满满都是嘲讽。
枫原万叶没有因为他一再地挑拨他而恼怒，只是垂了垂眼眸。眼帘翕动虽是仍风轻云淡，可那寥寥几星浅烟添上了分分恳求。
"我没有家了，"他的声音已是极轻，若有若无的寒凉悲伤袭上人，十多岁的孩子，身子已经直得打算撑天了，"我只想要一个归属，如果你愿意不嫌弃的话，请带我走吧。"
"去哪里都没关系，因为除了山的瑟瑟风声和青蓝颜色，我已一无所有了。"
傍晚黄昏的灰黄晕开了一角天色，山的黑青色及了天，衔接出一抹连山连云的烟紫，悠悠的高高的深幕已坠了各式各样的灰，刺破遥不可及的宙宇，漏出了密密麻麻雪亮雪白的星光。
幽幽的寂静的山林，淙淙流溪，明里暗里鸟鹊闪砾眼睛轻轻地鸣，夜色犁开了一片空阔，两人间距离不远不近。
笑声尖锐地划破乳白的越来越暗的空气，散兵支持不住笑弯了腰，仿佛听到了天下第一说书人讲了个极好的笑话，枫原万叶只是一怔，顺着眼低头不语，等他这一阵大笑过。
"一无所有？"他拭了拭不存在的眼泪嗤嘲，"你一个几岁的小孩说自己一无所有？你怎么会这么想？到时候别家人找上山说我拐了你走，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妖怪。"
枫原万叶又沉默不语，只是一直用他澄澈如落了枫叶于水面的清潭那般的红眸久久望着他。
"说吧，为什么这么讲。"散兵抱起双臂，漂亮的如花月影的绀色眼睛轻轻蓦过正在长开的小孩劲直的身子和坦然大方的面容，心里不知名的东西被吹动了，"妖崇捉弄你了？"
“不。”
"是人。"
他直直地看过来，言语不重但坚定，直白的目光有些过分炽热落入对万少年的眼底，璀璨有些动摇。
"有趣，"他撕开笑脸，偏过眼神不再聚焦在他身上，而是向远放空，片刻就收了回来，继而又流转回光，"不过要跟着我，你可想好了，你们人类可口口声声说我是山上的怪物呢。"
"无碍，哪怕身为同胞，他们也认为我是异类，"枫原万叶平淡池说，脸上终于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渴望，攥紧了衣角，"或许我与阁下，才是真正的同类呢。"
散兵沉吟良久，眼神有些诡秘地望着他："什么人会把同族逼到山上，找传说中的鬼怪妖崇，与恶人为伍呢。"
枫原万叶的回答到是戳中了他，博得他颇为满意的一笑。
"或许，他们自诩善良。"
枫原万叶托腮缩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散兵捧着碗，淡色的嘴唇不时抿一下，把口中的米汤尽数吞咽下去。
"甜了？"枫原万叶见他的眉心有些相比，呆呆地想伸手去摸，伸到一半停住了，转而去虚勾他搭在碗边的手指。
"稠了，”散兵有些含糊地说，湿凉的触感熟悉地攀上指腹，他没躲,任由湿凉蔓延，"小米放了。"
"怕你不够吃。"枫原万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眸中的温和馥郁荡漾。散兵轻笑起来，如蜂鸟的尾羽轻快地掠过水池表面。
"饱了。"散兵放下碗，里面空空如也。
枫原万叶才要伸手先取了碗去洗净，被散兵按住了手，他颇为惊讶，因为自从他复生成鬼，散兵再没主动碰过他。他前觉得，许是散兵觉得自己不干净了吧。
“先放着，"散兵淡淡地说，犹豫半晌又接着道，"陪我出去到山里走走吧，算放风消食。"你也没吃多少，枫原万叶边心想边苦笑，不过还是一如既保地应了声"好"。
微雪点点地就下来了，彤云原本密布，现在渐渐散去，朔风渐起，两人踏着新雪，像踏着碎琼乱玉。
十二三岁已成少年，枫原万叶弯下腰，身长纤细，伸出葱白的双手小心地拨开树底下一堆松松的雪，露出一丛深绿的叶子托着的团团锦筱的蓝色小花。
枫原万叶盯看它着了久，才仰起脸向一边的人："这个时候，会有长寿花吗？"他认真地问。
"什么长寿花，"散兵讥讽地笑道，"这是蓝星花。"
"蓝星花。"枫原万叶喃喃，也尴尬地挠头笑了，"我是把它和橙红色的那种长寿花搞错了。"
散兵轻轻地用鼻腔哼了一声，慢悠悠地说："就算是蓝星花，也不应该春雪未融的时候就冒出来，应该是和绿铃草百子莲一起开在小满后的几天才对。"
"也许有什么让它迫不及得了吧，"枫原万叶小声地说。伸手碰了碰，蓝色小花一摇一晃地动了起来。"也有可能，再不开就来不及了。”散兵突然出声。"来不及什么？"枫原万叶追问。
"你管那么多干嘛。"散兵避而不答，一把拍开枫原万叶想拉他的手，"花什么时候开，当然由它自己决定。还有雨水什么时候来。"
枫原万叶略显沮丧地垂下头，和蓝心花对视了几秒，又精力充沛地继续抬头和散兵搭话，大有越挫越勇的架势。
"白子莲是白色的吗？"
"呵呵，紫罗兰一定是紫色吗？"
"我想想......我见过的都是紫色。"
"笨蛋，你才多大！有多少见识？"
"阿散告诉我呗。"
“滚滚滚，允许你这么叫我了吗？"
“好吧……”
"哼，白子莲有开紫花，紫罗兰有开白花。"
"谢谢阿散。"
“切，问完了就赶紧起一边去，马上就走了。"
天色尚早，灰白明亮的天空下，瘦削的人影慢悠悠地走，身旁跟了一只在他周围晃来晃去的鬼。
那人一言不发只顾行路，而那只鬼却喋喋不休地蓄聒一路。
"阿散还记得那片潇湘竹吗？临山下那边的有一棵刚长了不到半米就被阿散用小刀刻上了字，现在不知道长得多高了。"
"那边旁边的树底下有一株开放在雪天的蓝星花，以前我总是叫错成长寿花，老是被阿散笑。"
"这片湖还是很干净，我记得我们捞起来过好多东西。哦还有远点的…..."
散兵只是沉默，似有听似没听，也不会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只是顾自往前走，枫原万叶在他边上晃晃悠悠地飘在半空，半透明的身体看上去轻盈地一阵风就可以刮走。
"阿散在找什么呢。"他凑到散兵面前，看见他停住了步，目光穿过他看向前方，散兵轻笑起来，眼神弯得清亮。
"记得那里是哪儿吗？"他打趣地说，难得起了兴致，于是枫原万叶忙不迭地转身去看，如果他处于实体状态，就会被散兵嘲笑泛红的脸。
"是和阿散成亲的地方。"他小声下来。
散兵笑得很开心，难得像风把山上总是飘云的天空打扫出一片干干净净，于是阳光分外明亮。
其实他们说的成亲，无非是在蓝星花开放的竹林前，交换了一株山荷叶，被它净化过的鬼是他们婚礼的司仪，透明的花瓣在灵魂手中澄澈透光，在山中铭刻成诗话。
散兵面对一脸真诚的枫原万叶表情狰狞抽搐，
半成人的少年满怀期待，手捧一丛新鲜的带雪的蓝星花，一脸人畜无害地重受了一遍："可以允许我娶阿散吗？"
散兵牵了牵嘴角，想勉强笑出来但失败了，露出了让枫原万叶有些紧张的古怪表情。
"你才几岁？十五？"他凉凉地开口。
"十六了。"枫原万叶委屈地像是只垂了耳朵的大白兔，他略有些伤心地说，"这个年纪对山下的人类来说早可以结配了。"
"山上不一样，"散兵说，他摸了摸枫原万叶的头，随后义正声词地把他往后推了几步说，"我不欺服小孩子，等你再长大些再说。"
枫原叶垂下眼帘，过了没一儿，忽然向前进了几步，散兵被他突然的举动怔了一下，愣在原地。
风轻轻撩过他耳旁的碎发，枫原万叶小心地抽出一枝蓝星花靠近，发亮白净的脸忽然放大，紧张的小表情让他的眼睛镀了一层更亮的光，他小心地将花枝递入发间空隙，夹在耳侧。
"阿散是我的人了，我的。"他的眼睛亮亮的，变得像一只精明的红狐狸，得意洋洋地翘着尾巴的那种，"蓝星花见证了。"
"答应呗，"他柔柔地弱了声音，不过捉住散兵手腕的手倒是和面上的求和退让完全相反，固执地拽得更紧了。
青山相待，白云相爱。
散兵眼中向来朦胧的微光动了，艰涩被他强压下去，只是一声轻哼，但他也没把花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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