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暗,晚幕已临,泛滥的是将夜虫鸣。
一声叠一声,一声推一声,挨挨挤挤,拥拥措措。
困倦的风大方地分享自己的睡意,直到入睡沉眠。
划过清静,划过安宁,墨迹在横线间飞舞跃动。
落叶不愿就此飘零,叙写最后的尾言。
值守人员算不得多却也十分的浪费,坚固的合成金属只是为了锁住这世界最脆弱的生命之一,人类。
属实是大题小做了。
看上去与其余普通收容所并无分别的房间内,艾里夫斯克在好不容易求来的纸张上奋笔书写着。
那是遗言么,还是排解,谁知道呢。
房间外,脚步声忽响。
这并没有让艾里夫斯克稍有停顿,外面的一切似乎与他已经再无干系。
只是,那脚步声好像越来越进了。
紧接着,门锁的响动声终于是惊扰到了艾里夫斯克的心绪。
消瘦的脸庞顿时涌现出无比的悲戚与痛苦。
“不,不要……”
“不要再折磨我了……”
清醒瞬息间划过,艾里夫斯克果断用手中钢笔的笔尖朝向自己的喉咙。
果决是一位指挥官必须具备的品格。
这种坚毅与决绝在战场上,在行动中,可能会成为扭转战局,直取胜利的关键。
而对于指挥官自己来说,这是疲惫的开端,这是他们前行道路上不得不背负的武器。
可是这武器太重了。
在使用他瞄准敌人之前,是否有足够的弹药,是否能承受得起所有结果的代价,
又是否,能够,不被其反噬所伤。
好在,这些艾里夫斯克都不用去想了。
他用他成功的武器,处决了失败的自己。
生命的逝去无法阻拦。
在嗅到房间内探过来的血腥味后,亚里森就已经不再着急了。
铁门被推开,亚里森缓步迈入,平静地注视着艾里夫斯克的死状。
这是他早就料到的,不过也算不得最坏的情况。
毕竟那桌上,不是还摆了一张遗书么。
维尔兰兹守在门口,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他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他只需要调用自己的权限给亚里森提供方便。
剩下的,交给亚里森自己,自由发挥吧。
被担架抬出的尸体,喉口仍在汩汩冒出,那诱人的鲜红液体。
红色的,又或是黑色的钢笔,直直立在生命流逝的豁口。
抢救什么的也再无必要,已经被舍弃了,这位指挥官,现在,他只是将会腐烂的,一具尸体。
被染红的担架和满身殷红的昔日的指挥官未能让亚里森注视一眼,维尔兰兹也自然而然地无视掉眼前的这些肮脏污秽。
冰冷的目光落向疑似遗书的纸张。
【我知道我是失败的,我知道我的错误无法弥补。
但我曾经,似乎是成功的,至少,我好像成功过。】
亚里森拿起那张纸,毫不遮掩地阅读了起来。
见此,维尔兰兹微微皱眉,走进房间,挡在亚里森身前,遮住了可能投来的视线。
“在这里阅读不太方便。”
“而且他们大概率会在你得到什么线索前就上报,然后把这东西封存。”
“先给我看看吧。”
就像他说的那样,亚里森将那张纸递给了他,并没有询问缘由,也没有任何的迟疑,仿佛这物件无关紧要。
接过纸张后,维尔兰兹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就收回了视线。
在亚里森淡然的目光中,他走出了房间。
紧跟而来的亚里森看到,维尔兰兹将手中的纸张交给了值守的安保人员,他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只是径自离开。
处理好纸张的维尔兰兹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向外走去,似乎没有想要追上亚里森。
收容所的大门口,亚里森正静静站立于此,等待着,等待着线索向他而来。
“为什么不阻止我?”
“因为在结果出现之前,我选择相信。”
亚里森冲着漫步而来的维尔兰兹裂开嘴,笑得很真挚,不过那过分上咧的嘴角,衬着红瞳,属实有些可怖。
眨了眨同样的血红眸子,维尔兰兹对其回以和煦的微笑,那一抹弧度恰到好处,堪称完美。
“我已经全部记下来了。”
“等会儿我念给你听,来,边走边说。”
“【那次行动我回忆了无数遍,我想无论重来多少次我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即便我已经知晓了代价与后果。】”
“【……】”
纸张上那位指挥官的供述可谓是冗长而毫无用处。
从他的微末身份,到攀上辉煌之巅,再到跌落永暗的涯底,无不详尽的留下记录。
这样多而杂的内容,维尔兰兹却记得分毫不差,亚里森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惊奇的。
“如果连这都做不到,那也就没有研究……咳咳,学习的意义了。”
忽略掉那些废话,压制住危险的想法,亚里森的耳中回荡着“遗书”的最后一段话。
“【我想,我可以算是一个成功的指挥官,可我总归会犯错的,”
“与其心惊胆战地煎熬等待着,又或是不断逃避着,不如我亲手将自己推下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