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走后,王府冷清下来,除了少数家臣和守卫,只有住在内院的我和时宜姐姐以及几个嬷嬷侍女。时宜姐姐喜静,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藏书楼,因着跟哥哥的争执,我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百无聊赖便去藏书楼找她,在她的影响下,倒也能坐下来看看书、或者练练字,连李嬷嬷都时常感叹:“连殿下都扭转不了姑娘风风火火的性子,竟让时宜姑娘收敛了,到底是世家出身自有一套方法。”从此对待时宜姐姐更是尽心,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也会给她准备一份。
大夏野心勃勃,自彭阳之后又挥师东进,侵占了北陈边境几座城池,王军便与大夏陇县开始了长达数月的对峙。哥哥他们与大夏有过几次正面的交锋,双方势均力敌,都没有占到好处,倒是从战场传来一个出其不意的消息:小南辰王新收了一个戴着银色狼头面具徒弟,骁勇善战、有勇有谋,与小南辰王配合得天衣无缝,王军又增一员猛将。
我带着哥哥的家书,在王府的屋顶上喝酒,这时已经是十月天气,喝了酒倒也不觉得冷,索性将斗篷解下放在一旁。忽而听得身后传来响声,一看竟然是时宜姐姐爬了上来,我们都是一愣,随后互相笑起来。
我拉她在身旁坐下,笑道:“没想到一向恪守礼法的漼氏女竟然也会爬屋顶。”
她笑着对我打手语:“只有这里可以看见整个西州。”
我开了一瓶新酒递给她,她忙冲我摆摆手,我道:“屋顶都爬了,也不差这点了,这九酝春酿是我偷摸在哥哥书房后的院子里挖的,他私藏了不少,不知道你来,就挖了这两坛,早知道就多拿点。”
她第一次喝酒,有些急,不免呛着,我给她顺了背,她又接着喝了一口:“不愧是曹丞相喜欢的。”
她将我身边的斗篷给我披上,又瞥见旁边的家书,打手语道:“阿宁,师父是真的很在意你。”
“可他却不同意我跟着他上战场,我的未来,只怕就只能是守着一个院子,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吧。姐姐,你是未来的太子妃,可是太子妃就真的快乐吗?”我趴在膝上问她。
她猛喝了一口酒,目光远望,好像望见了某个地方:“我不愿。”
她继续比划:“我不愿做太子妃,不愿去中州,我只想留在西州,跟你们一起。可我早晚也是要走的,世家女子,婚事本就不由自己做主,说到底,我也不过是漼氏的工具罢了。”
“可三娘子那样疼你。”
“我阿娘连自己的事都无法做主,不然我阿爹也不会在大雪夜离开,还有我姨母跟你父王,不也是抱憾终身吗。”
我见她眼底泛起泪光,连忙道:“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提起你伤心事的。”她来王府后,哥哥了解过她的事,这小一年,也遍寻名医想要医治她的失语症,可惜都是无功而返。
“阿宁,其实我很羡慕你,师父那样疼你,就算不让你随着自己的心意上战场,将来却也绝不会用你的婚事作为交易,大概率会在西州为你寻一个妥帖的你心仪之人,你身怀武艺,又有南辰王府的威望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那姐姐呢?”我看向她,却见她斗篷下漏出了捷报的一角,应该是哥哥连同家书一并寄回的,被她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
我突然了然:“是哥哥对不对?”
她面露惊异,然后羞赧一笑,可惜这笑容只有一瞬便化作她眼中浓浓的伤感。
“哥哥立了誓,姐姐又是未来的太子妃,你们将来……”我心中难受,忍不住垂下泪来。
她无奈地笑笑,轻轻为我拭去眼泪:“我从来就不奢望未来,能在王府的一日就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我气得站起来:“什么皇帝,什么中州,那就是吃人的地方,他们逼得哥哥舍弃皇姓,还逼他立誓,又让你做那个莫须有的太子妃,太后打得鬼主意早就人尽皆知,她还洋洋得意。”
时宜姐姐听闻赶忙拉下我,捂住我的嘴:“王府虽然都是自己人,可这大逆不道的话今后绝不能再说,你就算不顾着自己,好歹顾念师父一二。”
我自知理亏,倒也不说什么,只狠狠灌了一口酒:“今日既知了姐姐心意,我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这破誓言能立也能废,倒时候哥哥去抢婚。”
“阿宁,不可莽撞,你哥哥是绝不会做这些事的。”
我拉过她的手:“姐姐我知晓分寸的,你放心。”
喝到最后,是半醉的我拖着全醉的时宜姐姐下了屋顶,我刚到她院子就碰上成喜着急的神色,我赶在她的念叨前先开口:“姐姐没事,就是喝多了,你去知会徐嬷嬷,今日我就在姐姐院子歇下了。”我将她拖上床,自己也在她身边睡下。
一夜无梦,待到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有了共同的秘密,我与时宜姐姐亲近了很多,时常聚在一起咬耳朵,我时常带她偷溜出门,成喜多次阻扰无果,便跟着我们,不过每次时宜姐姐出门,李嬷嬷都会加派人手暗中保护我们。我陪她走遍了西州的大小寺庙,我知道她是想为哥哥祈福,她用无声的方式将无法诉诸于嘴边的爱恋隐晦地表达出来,只有我和她两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