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在王府的日子总是格外热闹,他每次晨起后到军营处理军务,午膳后回府,下午或考较我的功课或与徒弟们在箭场练箭。
时宜姐姐因着无法开口说话,漼家又不许她学武,哥哥便将藏书楼的钥匙给了她,她一日有三四个时辰都在藏书楼内,与我们接触较少,只是她遵守礼法,每日晨昏都会给哥哥请安,我们也只会在那个时候碰面。
一日,哥哥将所有弟子和一众家臣召至议事厅议事,时宜姐姐一进来便要行礼,哥哥连忙阻止了她,并严肃道:“南辰王府只有一条规矩,那就是军令如山,其他的都可以忘记。”
见她面色已透紧张之色,可能是被吓到了,军师忙道:“殿下如此教,漼氏该不乐意啦!”
“既然来了王府,漼氏就管不了了!”哥哥说完方才见她露出了笑容。
晓誉姐姐赶忙来安抚她:“你瞧阿宁,被师父惯得无法无天,恐怕连世家礼法几个字都不知道如何写的。”
我故意打趣道:“晓誉姐姐有了新师妹,就不疼阿宁了,开始编排起我了。”
她过来拧我的嘴,众人笑成一团。
我拉过时宜姐姐的手:“王府是最不注重礼法的,改日姐姐跟我出门,西市有一家卖羊汤的,做得可好了,姐姐一起去尝尝?”
她笑着点了点头。
可惜最终时宜姐姐也没能跟我出门,她身边的丫鬟成喜每日在她耳边叨叨世家女要遵守的礼仪,她也只好作罢。我拿着装着羊汤的食盒送到她房间,却见她正在打理一条雪白的狐皮。
“这狐皮看着眼熟,好像是哥哥书房的。”
成喜给我端茶来:“是了,宁姑娘眼力真好,那日我们姑娘在殿下书房睡着了,殿下送姑娘回来时就包着这条狐皮,这会儿姑娘正打理好准备送还给殿下呢,这要是让三娘子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说姑娘呢。”
我笑道:“还回去干什么,哥哥好东西多着呢,姐姐你留着用吧,这条狐皮还是哥哥亲自打的呢,没有一丝杂毛。”时宜姐姐便示意成喜收起来。
我把羊汤递给她:“趁热喝。”然后又附在她耳边道:“改日我们出去喝现成的。”她盯了成喜一眼,我忙道:“不告诉成喜,我带你溜出去。”她闻言眼睛都亮了,连忙点头。
彭阳发生叛乱,哥哥又要出征了,我兴冲冲地收拾好简易的行囊,去书房打算跟他一起走,却被哥哥严词拒绝。
“为什么,你这次回来可是答应过我的。”我不甘地质问道。
“阿宁,你还小。”哥哥无奈地叹了叹气。
“10岁不小了,军营里不是还有8岁的小兵吗,他们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再说你不是考较过我的武功吗?”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是天行他们故意让着你?”
“好,那就再比一场,如果我赢了就跟你上战场。”
“就算再比试十次也不行,哪怕你赢过我也不行。”
“周生辰你独断专行!”
“我是将,我说了算,周生宁我告诉你,有我在一日,你就休想上战场,给我回你的院子待着,再敢胡闹,就不许出门!”这是哥哥第一次对我说重话,说完他带人去了军营。
军师走过来叹了口气:“南辰王就只剩殿下和你两条血脉,战场刀剑无眼,殿下朝不保夕,又立下了无妻无子的誓言。他准你学武,是让你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但却绝不允许你上战场,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保全你,也是为了让南辰王的血脉在你身上延续下去。”
自我记事以来,就只有哥哥,没有父母。他虽常年征战在外,但也会经常过问我的生活起居,回到西州更是亲自教我读书写字习武。于是,我从小的愿望就是跟着他上战场,我知道皇帝防备他,不肯给他兵马赏赐,七十万王军,是哥哥一手建立起来的,我想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像晓誉姐姐她们一样。可是他却告诉我,他只想我做一个延续血脉的工具,我的信念、我的坚持,在那一瞬间土崩瓦解。
我不知道我在哥哥书房坐了多久,只知道天快黑的时候,有人进来为我点亮了书房的灯。
“我来告诉你,我也要走了。”是越吉。
“你终于要去报仇了,是吗,赫连越吉?”
“你知道我的身份?”
“哥哥为你做的身份虽然在外人看来天衣无缝,可水至清则无鱼,不是吗?哥哥帮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夺位后,大夏与北陈永世交好。阿宁,你真的很聪明。”
“聪明有何用,就算我武功练得再好,兵书读得再熟,哥哥也是不允许我上战场的。”
“阿宁,你知道眼看着自己的母妃死在眼前是什么感觉吗,我与师父,算是同病相怜,可他还有你这个妹妹,我的哥哥却是我的仇人,所以有时候我很羡慕师父,至少他还有能够保护的人,可我,却什么都没有了。”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为什么要来跟我告别,为什么来开解我。”
“没有为什么,就觉得应该跟你告别,这场仗虽然是在边境打,但大夏将领中见过我的人不少,一旦身份暴露,我可能就回不来了,不过反正你讨厌我,今后我就不在你眼前晃了。”
我闻言,原本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出来呆呆地望着他,他在我额头弹了一下:“小丫头,快把眼泪擦了,天不怕地不怕才是你的样子。”然后递给我一双麂皮指套:“这个是我母妃留下的,她曾经也是一位肆意飞扬的女子,我的箭术就是她教的,你练箭的时候戴着,保护好手指。”
他站起来,定定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越吉同哥哥一样,不回头,便是不盼归期,不见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