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家书进藏书楼的时候,时宜姐姐又站在二楼那面《上林赋》前,哥哥出征的这一年多,她时常站在这里,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来,见是我,温柔地笑了笑。
我快步走过去,在她身旁悄声道:“别看字了,准备看人吧,写字的人马上就回来了。”她闻言眼睛一亮,接过我的手里的家书仔细看了起来。
李嬷嬷她们也凑过来:“这场仗殿下着实打得辛苦,从北到南,整整一年半,听说现在南边的人都在传,说小南辰王风姿绰约呢。”
“是呢,咱们殿下这次在南边建定疆楼,盛邀西南部族和北面的首领前来议和,翌日毁搂而去,留下十年互补侵犯的君子之约,这不光是北陈百姓的幸事,也是天下百姓的福气。这仗大了多少年了,现在总算能过几年安生日子了。听说前些日子殿下随南萧郡王到江陵,还有女子把花送到了殿下马前,南萧民风果然开放。”
徐嬷嬷越说越兴奋,我见时宜姐姐脸色不自在赶忙打断:“哥哥这次征战辛苦,算算日子回来刚好过年,嬷嬷让下面人把王府好好收拾收拾,哥哥的寝殿还有几位将军的房间都好好布置一番,咱们也热热闹闹地过个年。怕下面人不知轻重,哥哥的书房就劳烦时宜姐姐帮忙收拾可好?”她哪有不乐意的,冲我眨了眨眼。
在王府上下准备过年事宜的时候,清河漼氏也差人送来了年礼,除了一应吃食用具,还有两件一模一样的衣衫。我和时宜姐姐对镜而立,小婵和成喜帮我们整理裙摆,成喜道:
“知女莫若母,三娘子亲手裁制的衣衫果然衬得姑娘清丽婉约,连宁姑娘这身也刚刚好,两位姑娘站在一起,倒像是亲姐妹。”
徐嬷嬷道:“难得三娘子既要打理家事还能亲手做这两身衣服还做得这样好,这年下,哪家主母不是忙得脚不沾地。”
时宜姐姐拉过我:“我来西州阿娘一直担心我背井离乡,可几位嬷嬷对我照顾地相当妥帖,阿宁更是跟我亲妹妹没什么区别,王府和漼府一样都是我的家,你们也是我的家人。”
哥哥传话回来,王军预计初二到达西州,可除夕那晚时宜姐姐却坚持要等他。厨房的菜热了又热,我陪她等到亥时实在熬不住,便回房睡了。第二日醒来,听徐嬷嬷说哥哥是头日子时回来的,两人用过饭、守过岁才各自回房歇下。
我到书房时,他们一个看书、一个煮茶,很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样子,我不忍破坏这份温馨安宁的氛围,兀自在门口站了许久,倒是哥哥察觉有人,把我叫了进去。
我冲他行礼,然后挨着时宜姐姐坐下,她倒了一杯热茶给我:“这茶是师父从南萧带回来的,快尝尝。”我端起抿了一小口,果然清香甘甜,回味悠长。
哥哥笑道:“一年多不见,阿宁不仅知礼了,连行为举止都有大家风范了,最近西州城也没什么人传南辰王府的刁蛮小女郎了。”
我开玩笑道:“哥哥你倒是一走了之,把我跟时宜姐姐扔在府里,要不是有时宜姐姐管着我,你看我出不出去给你惹事。”
哥哥知道我的刁蛮是有度的,倒也不多说什么,反而对着时宜姐姐温和道:“阿宁多亏你费心了,这次回来能在王府多待一段时间,到时候叫上你师兄师姐,我们去西州城外转转,你哥哥明日也能从寿阳回来。”时宜姐姐毕竟是名义上的太子妃,平日虽能出府,到底不如哥哥在西州方便,我们闻言都很兴奋。
待到第二日,王军班师,这也是所有人都聚齐的一个新年,自然有一份格外的热闹,时宜姐姐让人提前准备了过年的东西,又将王府里里外外好好布置了一番,酒过三巡,凤俏姐姐说要去放鞭炮,管家忙让人将东西搬到后院。
哥哥担心他在跟前我们不尽兴,时宜姐姐胆子小,两人便留在殿内,余下的人高高兴兴地放了个痛快。
等到众人玩儿累了散去,我也打算回房,越吉却先一步拉住了我,带我去了西市的大风楼。大风楼是西州城达官贵人平日宴请喜欢去的,楼顶的阁楼是西州城最高的地方,平日这里都是锁住的,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让店主开了门。楼顶风很大,他吩咐小厮端来两盆炭火,又送上来些酒菜。
“喝吗?”他倒了一碗酒递给我,我接过一饮而尽,身上的寒意驱散不少,他笑着又给我续了一碗,然后又在我碗里夹了一块羊脯。
“你似乎跟店主很熟悉。”我问道。
“这里其实是王府的产业,店主只是名义上的经营人,前两年我才从师父手里接管。”
“能让堂堂小南辰王和亲传弟子相继亲自管理的,应该不是普通酒楼吧。”
“没错,这里是师父的一个情报点。西州南来北往的客商多,城内又有异族人居住,虽然有南辰王府的威望在,他们明面上不敢如何,可背地里的勾当不少。这里只接待达官贵人一是可以监视他们的行踪获取情报,二来这里定价颇高,也只有这些人才消费得起,酒楼的收入便可作为王军的军费。”
“你倒也不瞒我,这么快就把底透露了。”
他笑道:“没什么可瞒的,以你的聪慧,带你来过一次便会把这背后的曲折都查清楚。再说了,这里风景绝佳,你平日若是无聊,来这里坐坐散散心也是好的。”
桌案就设在阁楼的栏杆旁,放眼望去,西州城的全景收入眼底。桌案两边以屏风遮挡,虽坐在室外,燃着炭盆倒也不觉得冷。
“有心了。”我端起酒碗冲他举了举。
他跟我碰了碰,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从旁边的锦匣中拿出一个精致银质的狼面具:“上次在银匠那里看到,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下了。”
虽然都是银质的狼头面具,但跟越吉不同的是,我这个只遮住了上半部脸,左边眼角的地方用红、蓝宝石缀成了面状的装饰,由大至小,从眼角一直斜上延伸至太阳穴的轮廓边,比越吉的多了些娇媚,少了些凌厉,我接过戴上,竟然刚刚好。
“下次戴着它出门晃荡,就没人知道你是谁了。”
“你是喝多了吗,这面具如此精致特别,就算一时不知道我是谁,很快也能知道。”
越吉不说话,只是盯着我笑。
我一下明白过来,冲他哼哼:“你这人还是这么讨厌。”语气中,是我不曾察觉的娇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