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江疏月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抵达暖阁外时,见梨木下的石桌旁,少女歪倒着,一袭鹅黄色裙裳上沾了些许梨瓣,似是睡着了。
而她身侧侍奉的两个小丫鬟,一个杏眼圆睁,满脸怒气上涌,好像是顾青蘅领来的。
而另一个慌乱无措的,正是江疏月身边颇得重用的大丫头,梨棠一见主子过来了,像是一下子寻到了主心骨似的,竟顾不上规矩礼节的,一路小跑着过来。
可临近跟前了,她却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小姐……”
“莫慌,发生什么了?怎么你们都在外头,顾小姐怎么会卧倒在石桌旁,都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了。”
江疏月神色镇定,交谈间已经快步来到了顾青蘅身侧,抬手拨了拨少女如云缎般垂落在肩头的发丝,一张醉酒后酡红的娇颜,便彻底显露在夜色下。
明月清辉,不抵佳人颊边新霞。
饶是同为女人,江疏月心中亦不免片刻失神,旋即浮现中更大的疑窦。
“我席上所备的酒饮,皆是上好的果酿,清甜香醇,寻常人饮完一盏,都未必见醉,我记得青蘅当时席上只饮了几口才对,怎会醉得昏睡过去?”
见江疏月大有细细盘问之态,杜若心一紧,但她牢牢记得自家小姐嘱咐,袖中所匿的手掌狠掐一下,眼中泪珠便成串似的坠下,半是愤懑半是委屈的。
众人一瞧,来了兴致,这其中必定大有隐情!
“寻常果酒自然不会醉成这样……”
两个丫鬟一言一句的,互为补充,倒将整件事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顾青蘅自幼体弱,确实不胜酒力,在席中吃了几杯,抵达暖阁更换衣物后,觉得身子有些困乏,便在暖阁内的矮榻上小憩一二。
这也没什么,睡个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正常。
“当时奴婢们都在门外守着,怕有不长眼的惊扰的顾大小姐,结果……”梨棠说到这儿,语气染上了一丝轻颤。
杜若剜了她一眼,抢在她前面道:“有个外男吃醉了酒,不由分说地闯入了暖阁中,手里还提了盏酒,硬要我家小姐陪他——”
“不是的,不是什么陌生外男!”梨棠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杜若,在江疏月的“温和”凝视下,心一横全吐露了出来,“是……是世子爷!”
“什么,表哥?!”
江疏月与顾青菀对视一眼,齐齐诧异道。
在这盛京城里,提及世子二字,众人都只能想起那位主儿,无他,只因其光芒过炽,以至于其他勋贵们皆要黯然了下去。
“小姐您是晓得的,世子爷性情散漫,往日里轻狂惯了的,从来不循什么礼法教义,他若要进去,奴婢便是想拦也拦不住……”
“那我家小姐的清名呢?你就一概不顾了!拦都不拦,直接就跪倒在地了……”杜若双手掐腰,红了一双眼眶,任谁都不会怀疑,她这忠心护主的模样,会是伪装。
但其实杜若心里早说了一万遍,恩公,对不住了。
谁让他跑去哪儿喝酒不好,偏偏赶这儿来了!
还差一点就撞破了小姐翻窗归来的场景。
幸好顾青蘅当时反应也快,听见外头动静后,扯松了外袍,佯装从榻上刚刚起身的模样,正在整理有些散乱的衣襟。
可没想到梨棠还真拦都不拦一下的,直接滑跪,任由沈迟昭闯了进来。
这事情可就不怎么妙了,往小了说,就是一次误闯罢了。但若被有心人利用了去,那小姐的一世清誉,可就全毁了!
不过也不知道世子吃错了什么药,喝得醉醺醺不说,一见顾青蘅,不由分说就要她与自己共饮。
“酒逢知己千杯少,来,表妹!”少年豪气干云,胡乱从案几上拿了个茶盏,酒液倾倒,大半都洒在外头。
他亦不在意,径直端起杯盏朝顾青蘅面前怼,自己就捧着酒坛,仰头哗啦哗啦往口中灌。
说不出是快意无边,还是悲郁难抑。
那酒也不知是何等珍藏,杜若光是闻着酒香就有些醉了,可见极烈。然顾青蘅生怕沈迟昭在梨棠面前胡言乱语,为了安抚他,索性真闷头喝了一口。
结果,一杯就倒。
对了,这次是真醉。
“……于是,奴婢们只好将顾小姐搀扶到了暖阁外头,刚准备去喊人呢,小姐便来了。”
江疏月听罢,心中只觉得荒唐无比,可再荒唐的事,放在昭表哥身上,又显得格外正常。
她额头一抽一抽的疼,“那表哥现在人呢?”
梨棠缄口,只是目光示意,瞥了一眼暖阁里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