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再一次铺满海洋,风也停下了脚步,躲进山间的泉水,在幽静之处得以安神。
饭岛宽骑仍继续着替人搜集资料的工作,犬饲贵丈也有新的动漫制作邀约,一切都安稳地运转。
烟织给母亲通了电话。记忆中总是在忙碌的母亲为他们相认感到开心,烟织也算了结了最初来到这里的心愿。
她和目黑莲再次来到七里滨,在初次交集的长椅坐下。
黄昏拉长光线,云朵也被染成橘黄色。天上没有鸟儿经过,世界静谧无声。
烟织拿了一瓶啤酒,冰凉的玻璃瓶被她的掌心暖热。啤酒没有开盖,她也只是拿着,没有喝。
“现在的天气不适合在外面喝酒了。”目黑莲说道。
“我也没有要喝。”
“为什么拿了啤酒过来?”
烟织抬了抬手中的啤酒:“敬我抓住了所有的幸福。”她看向目黑莲,扬唇一笑,暖意从眼底漾起。
目黑莲抿住嘴,看着她忍不住笑了。
“烟织喜欢喝酒吗?我看你的家里有很多酒瓶。”
“酒精能让人放松。”
“所以你依赖它?”
“不,是它不能满足我。”烟织说道,“我是个酒量很好的人。”
目黑莲想到在阳台上的烟织。月色时隐时现,而她不挑剔场景,喝酒是必然上演的情节。
“烟织是个酒鬼吗?”
“算是吧,毕竟我喜欢探索未知。”探索需要多少酒精才能麻痹悲伤,探索暂时的失忆是否就能掩盖悲戚。
“不过现在确实不是适合喝酒的季节了。”她说道。风没有吹来,她却打了个寒颤。
天气又冷了。
烟织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烟盒。里面没有烟,却装满了每个夜晚的眷恋。
她曾总在靠窗处叼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朦胧着双眼看黑夜里群星亮起,直到月亮不再升高。
“这是什么?”
“是我父亲最后留给我的东西。”
“为什么给我这个?我又不抽烟。”
“给你留作纪念。”
“说的好像是要分离。”她笑着说。
父亲没有回答她的话,像是默认了她的玩笑。他的眼神里是否夹杂无人注意到的悲悯?一切已经无从得知。那时候的烟织也没有想到他们真的要分离。
“我已经把烟全部扔掉了。”她轻飘飘地说道,如同一阵风吹过。
“是你在窗前没有点燃的那些烟吗?”
“嗯。”
“你放下他的离开了吗?”
烟织看向海洋,摇了摇头:“我永远不会放下。”她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但那又怎样呢?他在我的回忆里,这点不会改变。与其放下,不如一直记得。总不能因为痛过就不敢往前走了吧。”
目黑莲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双眸中落入太阳掉落的光线,明媚的笑脸足以让夕阳暗淡。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不知不觉中,我们相识了一个多月了。”
“我也是两个月前才搬来吧。”
“对啊。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悔没早点和你搭话呢。”
“估计也没有机会吧,毕竟你当时还没有辞职。”
目黑莲点了点头。“我想起我们第一次对话,我以为你是冷漠的性格。”
“我也说了那是你的主观臆断。”
“确实如此呢。”目黑莲转眼看着她,睫毛在余晖中颤抖。“烟织和我一开始的主观臆断很不相同。”
“你对我感到失望了吗?”
“不,我被你迷住了。”
晚霞褪了颜色,太阳与海洋缱绻。粉红色顺势拥抱流云,被风推搡着染满天空。漫天色彩都在替他告白。
“烟织,”目黑莲的声线响起,氤氲着秋日渐消的雾气,在热泉中倏然打散。“还记得那天我说的喜欢你这件事吗?”
烟织这次没有回避:“当然没有忘记。”
“你会厌恶我吗?”
“为什么要厌恶你?”
“如果我要强行给予你温暖,擅自喜欢你的话,你也不会厌恶我吗?”
内永烟织看向目黑莲,眼神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海洋即使喧嚣不息,却拥有着稳定的内核,不会轻易引起灾难。
“每个人都有汲取温暖的权利不是吗?”烟织这样回答。
她曾经也不敢再接受温暖,因为一场场的悲剧上演让她恍惚。原来爱是造成悲剧的原罪吗?
可事实证明并非如此。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矛盾体,也就是这样才能让她一次次从地狱中出逃。
爱是救赎而并非原罪。
“那么——”目黑莲站了起来,郑重地面向内永烟织。“烟织小姐,请允许我一步一步地向你靠近。”
“当然可以,阿莲先生。”他的爱意如山洪,让她无处闪躲;他的爱意又太缠绵,让她无心遮蔽。
江之电最后一个班次也到达了终点,列车的广播播报着站点的信息,震动声吵到了蛰伏在地下的蝉。它们耐心地等待着夏天到来,在一周的生命中发出最响的绝唱。
浅粉色的天空与蓝色海洋相遇,分界处被富士山的雾气模糊,看上去透露着朦胧的暧昧。他们相视而笑,在名为爱的拉扯中沉溺,各自潜入海底,又于云层中相见,笑靥惊艳了远处的天。
早晨的巷子依旧热闹。
东吾爷爷会早起开张,有村架纯的植物也在秋天里成功存活,等待着接受冬天的考验。
赤楚卫二会在快要七点时路过东吾爷爷的移动餐车,有时还可以碰到出来晨跑的烟织。她还是只喝一瓶牛奶,和赤楚一同走到江之电处分别。
但是几天过后目黑莲就会跟着烟织一同出现,赤楚卫二和她独处的时间也几乎减缩为零。
饭岛宽骑依旧神秘,但不再是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疏离模样。
七点三十分的时候,高田夏帆和目黑优会追逐着从巷口经过。跑在前面的目黑优每次都会被松动的青石砖绊到,然后被身后的夏帆大声嘲笑。
长时间宅在家里的犬饲贵丈一般不会参与早晨的时间段,但烟织还是会经常在晚上和早晨打电话警告他正常作息。
“赤楚君,早上好啊!”赤楚卫二失去与内永烟织独处的早晨那天,目黑莲是这样热情地向他问好。
这天他向往常一样卡好点出门,在家里练习了很多遍开口要说的话,即使被母亲吐槽过很多次奇怪。
那天是个好天气来着,一大早就被阳光扑了个满怀,但却在目黑莲出现的那一刻像是抱住了一块寒冰。
“你之前也会晨跑的吗?”烟织问目黑莲。
“不会啊,但是想和你一起去。”
……
他们三个人同行,却好像是只有内永烟织和目黑莲的世界,而误入的赤楚卫二独自在一旁黯然神伤。
烟织在目黑莲身旁时,笑容都会变多,连眼神都泛起不一样的情绪。
在赤楚卫二看来,烟织像蒙德里安的红黄蓝构图,完美且无解。她是带有悲悯意识的天使,仿佛对人间的一切疏离。她可以和万物通感,又不能和任何人共情。
“赤楚有喜欢的运动吗?”天使总会温柔对待信徒。
“我吗?中学事情喜欢棒球,但现在也没在打了。”
“这样啊。”
“我喜欢足球。”
“这我知道。”
“我就是想回答一下。”
“我也没有问你啊。”
……
有人类打动了天使的心,于是她不再悲悯世人。赤楚卫二在一旁看着两人无意识默契的举动,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意。看来自己第一次动心就要这样狼狈收场吗?甚至都没有好好诉说爱意。
他侧目观望着烟织的脸。她的眼睛依旧叫人无法看透,也依旧蒙着一层让人无法看清的疏离。她并没有改变,是他们本就神合。
列车在他们抵达时刚好入站,他们在车门前分别,如同那日全世界的画面都静滞,只为他们两个人周转。
赤楚卫二再转过身时车门已经关闭,而在这躺列车的旅途中,他注定无法到达早先假定的终点。
爱需要天赋,也需要勇气。
“没想到烟织跑步这么快啊。”
“我可是刑警出身。”
“那我这个前役足球队队员也不能输了。”
寒冷的天并不是很适合跑步,因为厚重的衣服阻碍了伸展,出的汗也会贴在身上让人不适。
“烟织跑完步出汗不会难受吗?”
“人在快乐的时候往往不会考虑后果。”
“跑步可以让你快乐吗?”
“我是个容易满足的人。”
并且秋冬时期天气变化莫测,雾气与阴云也时常出现。
“今天的天气真好。”目黑莲感叹道。
烟织抬起头:“明明乌云布满了天。”
“是吗?看来你的明媚让我错认为是太阳了。”
但好像有人陪伴着,每天都成为了不能辜负的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