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月亮不是很明亮,裴怆没有睡意,他反复地想着唐终说的那些话,他知道这本书唐终槐倾注了很多的心血,写书那段时间的唐终槐很是吓人,因为自己用了一个不合适的词语都会爆发,他似乎有了很严重的强迫症,一个片段要读上百次他才停歇,灵感断掉的时候,他就处于一个岌岌可危的状态,他甚至因为无法原谅自己不能写出好的情节而崩溃到想要自杀,每次想起那个瘦得骨骼突出的唐终槐,裴怆都会心悸。
在第二天,裴怆到出版社询问出版的相关事宜,紧接着他知道了自费出版,裴怆沉吟了一会儿,问清了所需金额。裴怆果断地辞掉了来钱慢且费时间的工作,在张小李的介绍下到一家水泥厂搬运货物,工资日结。
张小李隐隐约约知道裴怆的腿脚不是很好,他有意阻挠,裴怆虽然不圆滑,却很细心,看得出他的犹豫,给他下了一颗定心丸,“过去我腿上有些伤,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真的勉强了,我会退下来,我不会拿生命开玩笑。”
一个人没有学问,没有地位,没有贵人的相助,那就只好做最苦最累的活计,在做搬运工作的这一周内,裴怆的右腿从未停止过痛苦的叫嚣,工作时还好,因为人体运动暴汗产生了激素,从而拥有神秘的欢欣。休息的这段时间于裴怆来说十分矛盾,那种流入四肢百骸的痛意很难熬,他每眨一次眼睛,都怀疑自己会在闭眼的那一瞬间倒下去,矛盾的是,和周围的工人在一起聊天时,他觉得自己和他们是一样的。
他和唐终槐在一起时夹枪带棒,互相都有隐瞒和欺骗,张小李生活得很坦顺,很多事情裴怆没必要一一和他讲清。裴怆始终觉得自己和唐终槐和张小李是不同的,唐终槐自不必说,张小李人看起来不聪明,却也有过人之处,拿得起放得下,非一般人能有的觉悟,裴怆自认无能,他是拿不起也放不下。
水泥厂有个工人和裴怆一样腿有残疾,聊起残疾时,两人看向对方的眼神中都没有怜悯,他们只是像多年的老友一般坐在灰尘铺满的地面上平静地说起它。
“我一直特别痛恨我的这条腿,小时候别的孩子都能踢足球,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我很想感受一次长跑的感觉,然后我被嘲笑了,他们说我跛脚的样子很逗,给我取了很多绰号,我觉得还挺合适,裴怆,你说,跛脚的样子真的很难看吗?”
“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绝对难看的东西,你觉得美丽,它就是美丽,没人能否认的美丽。”裴怆说。
林袂务笑了,“裴怆,你自卑,你在自卑。”
裴怆不想反驳,他无可反驳。
“为什么不换个工作?”裴怆问他。
“我孩子得了癌症,已经是晚期,医生说治不好了,我信任医生,可我做不到看着他在我面前失去呼吸,时间象征着生命,多一天时间的流动,死去时,就少一些生命的消逝,我不是要激进地救他,我只是希望我的孩子死的时候知道,时间努力过了,没有谁放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