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第二天,其瞻早早将我的行李送回来。我昏昏沉沉地起来,看着许其瞻悠哉游哉地坐在椅子上喝茶。他没有一丝皱褶的白衬衫,他柔顺的短发,他身上所带出干净利落的感觉。在此刻的我看来,没有一点美感。
“扰人清梦。”我嘟囔着拉着我的行李箱把它放回卧室,又回到客厅和他对望。早上七点,我必然是没什么待客的心情的。但是我并不能把这位好心送回我行李箱的先生冷落了。因为他在这里的地位明显是比我高的,他手上的茶是爸爸所珍藏的。就只凭这一点,我就是劣势地位了。
“你怎么来这么早?”我问。“反正没什么事情,我不送回来,等几个小时,你还是要去拿的是不是?”其瞻的回答让我无力反驳,甚至有一种做了坏人的错觉。就在我要产生负罪感的时候,却在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笑意。“许其瞻!”我立即站起来,“你故意的!”其瞻绅士地放下茶杯,“早睡早起身体好。”
聊了没两句,就听见客厅的门响了。我们望过去,是一个高挑清秀的男人。我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其瞻立即站起来,“文哥。”随尚文露出一个儒雅随和的笑容,对着其瞻点点头,随机把目光落在我身上。他看我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赌气的晚辈,“瑜瑜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其瞻不露声色地将我挡了挡,“我们昨天晚上回来的。文哥来找伯父的吧。”随尚文含笑点点头,“你们小孩聊着,我去后面看看。”他穿过客厅去了后院。我却依然有些紧张和不自在。其瞻看着我,“不舒服吗?”我装出风轻云淡的样子笑了笑,“你说什么呢?”
其瞻把手放在我的头顶。手的力度让我莫名有一种踏实的感觉。我没有动,没有说话。其实我想告诉他那些事情,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那些事实在恶心且陈旧,像是老仓库里压在许多杂物下的一块破布。“没事的,都过去了。”其瞻的声音很轻但是又意外的有力量。我对上他的眼睛,里面满是真诚。“我知道,我都知道。”他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做的那些龌龊的事情,迟早会得到他的报应。”
随尚文会不会遭报应我不知道,我并不相信什么善恶因果。我只是看着许其瞻,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知道那些破事,一瞬间,脑子里空空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时间仿佛被刻意拉慢了速度,等到我看得眼睛酸涩的时候,又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关于牛角的故事。
“小时候,我以为这只是我一个人的秘密,长大了才发现,这是所有女孩的秘密。牛角的阴影笼罩我,即使我把它扔到河里去了,但是河流干涸的时候,它还是会显露出来。”
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声音轻轻的,“我讨厌他。”其瞻点点头,“我知道。”我喃喃自语道,“我觉得他都忘记了。”其瞻轻笑一声,“阿瑜,你不要在意别人,你要想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那一声阿瑜实在温柔,仿佛一下子让我回到了许多年前的岁月。我垂着眼,“他也是哥哥。我们以前那么好,我那么喜欢他。”
其瞻把茶杯递给我,“他不是一个好哥哥。”我一口气喝掉了茶水,入口苦涩而刺激,渐渐又变得甘甜,“我也知道他不是好哥哥。就像我也不是一个好孩子。”“你是,阿瑜是很好的孩子。”其瞻从我手里拿走茶杯,“茶不是这样喝的。”
我对上他的眼睛,“你,好像我爷爷。”其瞻但笑不语。我看着他的笑,莫名其妙想到惊蛰。我忽然觉得这个节气实在与他相配。
“你要留下来吃饭吗?”我问他。“你邀请我?”他反问我。我点点头。
“好。”其瞻笑着,眼睛里是微风吹皱的一湖春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