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在下一场游戏的到来前,总是要先补充一下体力的。
……
「吱……」古老的木门在一片寂静中被德罗斯小心翼翼地打开,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声响。随着门轴的转动,一家华丽的餐厅在此刻展现在眼前,她四处观望着这个让其感到熟悉的餐厅。
屋内阳光和煦,光线正好;窗外,绿植的嫩叶在光下随风摇曳,光线透过玻璃窗折射进来,明晃晃地照在红毛毯上。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她倚靠在窗台旁感叹道。
餐桌旁围着六把椅子,不过令人难以捉摸的是,桌上却只有四份早餐。
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她想了想。
…算上自己,今天早上应该是只有四个人用餐的。思考良久,德罗斯小姐看向桌面。
“哪一份,是为我准备的?”
她自顾自的想着,又自然而然地扫视了一遍餐桌,随后将视线定格在餐桌的尽头。虽然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但直觉告诉她,那就是她的位置。
这一直觉不禁让她想起儿时,自己与玩伴总是坐在餐桌的尽头,是那么的熟悉。转眼间,时光飞逝,如今的她已经不强求他能够想起她,只希望自己可以再看他一眼。
哪怕就一眼呢?原来她只是害怕,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德罗斯垂眸,平复了下心情,又将四份早餐都挨个瞧了一遍。她发现每一份早餐都十分独特,很具有代表性。
大概是因为每个人的口味都大相径庭吧,她暗自思忖。可奇怪的是,他们素未谋面,收到邀请函时也并没有告诉管家各自的口味。不过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竟还是有人知道他们爱吃什么,并且布置好了口味各异的早餐……
她的视线缓缓朝那盘松露蛋糕移动,突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难不成,这些人都是这所庄园的故客吗?可惜自己并不认识其他人。
就算认识,又为什么要把他们聚集到一起?德罗斯感到有些昏聩胡涂。自己要想把这件事做到视而不见的态度,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目前似乎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时间。她决定暂时不去管这些。
恍惚间,德罗斯发现餐桌靠近窗户的一处位置上有一杯法国经典——极品白葡萄酒。这种著名的饮品在法国波尔多、勃艮第等地方倒是司空见惯,那么由此可见,今天的餐桌上,定然有法国人的身影。
看了眼木门旁的立钟,德罗斯在餐桌尽头处落座。正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菜品时,从花园处的入口走进了一位新客人。
德罗斯被她的脚步声吸引过去,转头看着她。那位女士头戴一顶草帽,一身素装,脚踏一双黑布鞋。她自然的理了理衣袖上的尘土。
就着装而言,可能是一位研究植物或动物学的学者。应该也就是那位她所知晓的普林尼夫人,不过目前还并未证实——彼时,她步伐端庄地走向餐桌。
德罗斯的视线首先落在那人的面庞处。这是一张洁白的、覆盖面积大的几乎遮住整张脸的面纱,盖在那位女士脸上,看不清嘴唇以上的面容。面纱的质地看起来很好,像是丝绸的面料。
衣服整体来看很是简洁,剪裁的地方平整又没有瑕疵,处于上品。她应该是位富人。
身上没有佩戴昂贵奢侈的装饰品,不出意外,其性格应不会太张扬外放。她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阔太太的气质,高调中带有一丝华贵。
肩颈处看,年龄不算大。就一般女性而言,其身材相对高大结实,背部挺拔。应该是有着东欧血统;亦或是说,有长年户外活动的经历。想到这里,德罗斯这才明白她为什么从花园的门进来。
也许,她刚才是去花园了。
德罗斯看着那位女士落座,打招呼道: 「早上好,想必您就是普林尼夫人。我是爱丽丝· 德罗斯,一名记者。」
那位女士没有什么明显的面部表情,所以她应该就是普林尼。
果然,她不紧不慢地开口: 「梅丽·普林尼,你好。」
话到这里就停了,德罗斯认为自己需要找一个话题。针对这个话题,她想到了花园的事。
「您刚刚是去了花房吗?」德罗斯饶有兴致,身体微微前倾,注视着普林尼。
普林尼怔愣一下,随后颇为平静: 「是的。这里的主人培育了一些特殊的植物,我去进行一些初期观察。」她双手交叉,阐述着自己的研究。这其中包括与其死去的丈夫相关的植物学,自己感兴趣的蜂种及其生活习性等诸如此类的动植物学研究经历和打算。
就在这时,餐厅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从外面进来了一位身着红衣的男士。
他左手手掌中握着一根木制拐杖,杖头和杖根间有一个明显的交界线,似乎能够隔断头与根的连接;右手则是背在后面,呈一副防御姿态。他的身板挺得很直,像气质优雅的王子。银白色的长头被扎起,干净利落地垂在颈后,胸前的蓝色丝巾为他一身的着装添彩,搭配的十分有品味。
他正正好好坐在那个有一杯白葡萄酒的位置。
“他是法国人?”德罗斯暗自想着,感到有些惊讶。
……看起来,不是很像。
德罗斯知道他,因为前一天下午他们见过——是那位弗雷德里克·克雷伯格先生,他是位作曲家。不过究其国籍到底是不是法国,她还是不清楚的。克雷伯格右手拿起那杯白葡萄酒,有经验地摇晃着,看起来运筹帷幄。随后,他侧过头,朝普林尼点头示好,算是打过招呼。
「早上好,克雷伯格先生。」德罗斯见此情形,微微一笑。
「早上好。」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而后举起酒杯,喝了一口纯正的白葡萄酒。交谈间,德罗斯注意到,克雷伯格低垂的眉眼中带着忧郁,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冷。就像人与人之间厚重的隔阂一样,他与别人很有疏离感。德罗斯能察觉出他情绪有些低落,大抵因为是没有休息好的原因吧。
他们没有过多交谈。转眼间,最后一位男士大驾光临。
也是从花园的门口进入,德罗斯看到了那位大名鼎鼎的小说家——‘奥尔菲斯’。‘奥尔菲斯’理了理他那深绿色的领带,不疾不徐地走向餐桌。
靠近时,她发现他最新款礼服的袖口上沾有露水,看起来有些不雅观。
他去了哪里?也是花房吗?
德罗斯又观察起来。白色的西装剪裁得体,质地精良,内衬是一件带有黑色纽扣的衬衫,像一位风度翩翩的富家公子。
男人的头发被细心打理过,眉毛高高扬起,眼睛炯炯有神地向前方看,右眼上挂着银边单框镜,链条顺着下颚垂下去,镜片被擦的发亮。‘奥尔菲斯’嘴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自信,又有些迷人。
他步伐有力,嘴角的笑一直没有消失。直到其悠悠地落座。
「早上好,普林尼夫人。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您。」他面不改色,脸上的笑却不达眼底。
「早上好,‘奥尔菲斯’先生。」普林尼放慢了语调,话语里没有什么感情。
「哦,早上好两位。我是‘奥尔菲斯’,一位小说作者。」他低头,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袖口。
「久仰大名。爱丽丝·德罗斯,一名记者。”」德罗斯淡淡地笑。
“‘奥尔菲斯’先生看起来,好像很外向…”德罗斯这样想着。
突然,思绪被打断。
「主人邀请各位,于今天下午前往庄园西侧的克雷伯格马场。」上了年纪的管家先生推着餐车赶来,缓缓开口。
「…据我所知,那座马场不是已经荒废很久了吗?」‘奥尔菲斯’终于收起了他的笑容,一本正经地盯着管家先生的眼睛询问。
「正如您所说,那座马场并未启用。主人只是吩咐各位下午前往。」管家先生没什么表情,微微鞠躬,没有再说些什么,走开了。
“‘奥尔菲斯’先生说的那件事……是什么?”德罗斯心里对那座马场的事感到好奇。
于是她开口发问——
「‘奥尔菲斯’先生,您刚才提到的事情是指……?」德罗斯望向‘奥尔菲斯’,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他闻言愣了愣,而后看向德罗斯,笑着阐述: 「大概十年前,来自爱尔兰的贵族马努斯·德·卡佩收购了这所庄园。其贵族做派备受追捧,附近中产们都希望将女儿嫁给他。」
「马努斯却对来自奥地利的贵族后裔玛丽一见钟情,对她许诺了终生。然而,婚后的玛丽变得郁郁寡欢。归因于玛丽缺乏合适的社交场所,马努斯为她修建了那座赛马场,那里举行的赛马会,很快成为了城中最炙手可热的社交活动。一切,似乎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玛丽在马场中自杀。」说到这里,‘奥尔菲斯’顿了顿,语气沉重。
「那座马场,被蒙上了一层不详色彩。」
「悲剧仍未结束。玛丽死后不久,一场因赛马冲出赛道造成的大规模踩踏伤亡事件,让马努斯陷入了冗长的索赔官司中。」他扬起眉,叹了口气。
「或许是因为债主们的步步紧逼,或许是因为丧妻之痛,马努斯发了疯,不知所踪。」
「而庄园,也被债主们再次变卖。」‘奥尔菲斯’清清嗓子,偏头看着德罗斯。似乎在期待她的回答。
「这么说,马努斯应该很爱他的妻子。」德罗斯喃喃道。「那么玛丽,为什么自杀呢?」她微微皱眉,看向‘奥尔菲斯’道。
‘奥尔菲斯’转过头,面朝着普林尼说: 「说法很多。有一种是玛丽与一位骑师有不洁关系。这将她推向了舆论中心,她不堪重负,自杀了。」
「当然,也有人说这是一场被伪装成自杀的谋杀。」
说到这,他突然抬头,双手交叉,视线落在普林尼身上。「毕竟,不忠者,总要付出一些代价。」他又扬起了笑容。
「您说对吗,普林尼夫人?就像那些虫子一样。」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普林尼,像是要把她盯穿。
普林尼只是毫不在意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而后放下它,身子向后靠了靠。
气氛僵住了,火药味瞬间蔓延在餐厅里。
不久后,她平静地开口: 「没想到,‘奥尔菲斯’对昆虫学,还是这么感兴趣。」
「……然而虫群与人类不同,它们不会轻易背叛。因为要付出的,不仅仅是一方的一些代价。」她一字一顿地开口,语气加重地强调了‘一些代价’这四个字。
突然间,德罗斯觉得,‘奥尔菲斯’原来是如此的健谈……因为对普林尼夫人来说,这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至少并不友善;而他还如此明里暗里地讥讽,也就是说,他一定知道关于那两个人的,一些有力的证据。
普林尼说完又和蔼地笑了笑,与刚才判若两人。她转移了话题: 「哦,对了。说起来,我们这里也有一位克雷伯格——」她转头,看向克雷伯格。
克雷伯格闻言放下酒杯,把它向前推了推。良久,他冷静地开口: 「很遗憾,我是法国人。」
空气凝固。
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他反感这种压抑的氛围: 「抱歉各位,我想再去休息一下。」语气里却没有一丝歉意。
「下午见。」克雷伯格握着拐杖,转身欲走,却听见‘奥尔菲斯’在他身后开口——
「众所周知,那位来自奥地利,皇冠与脑袋一起落地的玛丽……」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克雷伯格的背影笑起来。
「也属于法国。」他另有所图地说。
‘奥尔菲斯’轻声笑出来,因为他很好奇此刻克雷伯格的表情。
是惊讶,还是愤怒?隐忍,还是爆发?……‘奥尔菲斯’就像在看笑话一样。
可惜克雷伯格并未让他如愿。
他自然是听出了‘奥尔菲斯’话里有话,认为他很无趣。所以只回头撇了他一眼,便重重地关上了木门。
几乎是克雷伯格关门的一瞬间,普林尼就站起来: 「我要去花房继续我的研究了,两位下午见。」她似乎如释重负了,语气很轻快。
没等德罗斯和‘奥尔菲斯’回答,普林尼就转身离开了。
普林尼前脚刚走,后脚的功夫,‘奥尔菲斯’便起身看向德罗斯:「我想再去鉴赏下起居室的藏品,下午见,记者小姐。」随后,他朝德罗斯礼貌地笑笑,微微屈身,向德罗斯鞠了躬,准备离开。
见他也要走,德罗斯连忙抓住他的衣袖: 「奥、‘奥尔菲斯’先生!……」她瞳孔微微放大,望向他。
“最近的调查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晚上只需要整理一下就好。正好下午还有游戏要参加,不如和‘奥尔菲斯’先生做伴,一起出发……”如此想着,德罗斯更坚定了他的想法。抓着他衣袖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抱歉,我能……和您一起去鉴赏吗?」
‘奥尔菲斯’闻言,感受到他拉着他衣袖的手,愣住了。好一会儿,他才又笑起来。「……记者小姐,是舍不得我吗?」他没有让她松开手,而是直视她的眼睛。
‘奥尔菲斯’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第一眼看到德罗斯就觉得如此的熟悉,又莫名的想和她亲近……索性就顺着自己的想法行事了。
「……」德罗斯听后,有些不敢置信于他的话。刚要开口,就被‘奥尔菲斯’抢了先——
「别放在心上,开个玩笑。」他讪笑了两声: 「至于鉴赏藏品……我想,这当然可以。」他认真地看向德罗斯,诚恳的回答她。
「!好的。劳烦您带上我一起了,‘奥尔菲斯’先生。」德罗斯得到回答,满意地笑笑,并把椅子推进餐桌里去。
「并不劳烦,我不胜荣幸。」‘奥尔菲斯’说完这句话,没有再开口。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和德罗斯并肩向起居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