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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翼

冻海

罗素坐在桌前绣着鸳鸯,心里是她心心念念的二哥,她也怨,怨自己没能耐,为了弟弟毁了自己一辈子。高冈又是一夜未归,罗素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他不回来反倒好。

第二年早春,罗素给晏叙寄了一封信,信里写她已经怀有身孕,一切安好。但锦野透过信件,看到了高冈的殴打,夜不归宿和虐待强暴。他闭上眼不敢再看,他知道妖不应该三番两次改人的天命。

罗冶皓日日在野味阁端盘子,他用自己接替了王蚂的位置,但他心里那块始终补不上,日子忙忙碌碌,麻木。

一夜之间,高家小妾难产而死的消息传遍京城,陈长生第一次在捉捕嫌犯时失误,让他跑掉自己还受了伤,看着自己不断涌血剧痛的伤口,罗素一定比他还疼。他跪倒,天气大寒,本来快要过年了,她不该……陈长生晕倒在小巷子里,太疼了。

回皇城后,皇帝叫他跪在殿下,用镶满金丝的鞋抬起陈长生的下巴,一句屈辱的话陈长生都没有听进去。

这一年他二十四岁,正应该年轻气盛,却永远死在那一年,心死了,年龄再增长有什么用。

罗冶皓呆呆的坐在凳子上,高府不让任何外人进入,看不见罗素的尸体,看不见孩子,也不允许参加葬礼,或许根本没有葬礼。高府上上下下都说,过门不到三年就死了,晦气。

罗冶皓从没在人前展示过他的武功,但今晚,他决定拿出他的毕生绝学手刃仇人。一封信被摆在桌上,他背起长刀,走进飘着雪花的夜色。

晏叙拿起信纸,里面是王蚂的死,对他们的感谢和道歉,他终于意识到,和人一起生活就像埋下一颗悲伤的种子,如今,这颗种子正在茁壮成长。

一道道闪电劈下,劈开高府大门,刀刃上带着火花,罗冶皓从家丁杀到妻妾,又亲手将高冈的碎shi扔进粪池中,他现在听不见任何人的尖叫呐喊,一双眼死死盯着活着的每一个人。

他身中数刀,没有知觉,此时的他像一个机器,身上的血迹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雪越下越大,罗冶皓独自一人抱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跪在地上,婴儿的哭声几乎要穿透整个汴京。他已经没力气站起来,静静等待着官府的抓捕。

陈长生见有人火急火燎地跑进来,“高,高府被灭门了!”他一愣,意识到了是谁做的,但他没办法,手中的笔无力地脱落,捕头就是要查案抓犯人。

他坐在马背上,多希望时间可以慢点再慢点,但眼前似人似鬼的罗冶皓和血光满天的院墙告诉他,上天不会怜悯任何人。

罗冶皓看见他像看见了救命稻草,支撑着地颤颤巍巍站起身,把沾满血的襁褓塞进陈长生怀中,用手比划着告诉他,“把孩子给大哥。”

陈长生点点头,满眼都是被囚禁的眼泪,他压低嗓子,用剑指着腿部和后背都弯曲的罗冶皓,“犯人罗冶皓捉拿归案,罪责重大,于明早行刑!”

他不敢再多看四弟一眼,抱着一直哭闹的婴儿走在回家的路上,学雪地中血点斑驳,他心想,好神奇,就是这样的一个小东西要了罗素的命。

大雪纷纷扬扬,小孩的脸冻的发紫,响亮的哭声更像是悲痛的求救,吵醒了本就辗转反侧的锦野和晏叙。

大门打开,剑被陈长生扔在一边,“大哥,四弟明早,行刑,”怀中的孩子还在哭,哭得让人心烦,“素素的孩子,姓罗。”

锦野接过孩子,晏叙站在他身边,嘴唇一张一合,嗓子却很难发出声音,“你不是捕头吗,你救救他啊!”

“别这样,长生没得选,”锦野看着陈长生磕头后远去的背影,这不大的家,终于还是散了。

陈长生回到了朝中,醉卧在塌上,恍惚间看到皇帝走到身边,但这时他不想顾及礼数。这里不算家,但除了这里,他已经无处可去。

“我这么多年苦读,为了什么呢,救不了四弟,娶不了素素……”他已经不在乎这话是在对谁说,只想说出来。

“为了遇见我,”皇帝也喝了一口闷酒,“长生,我若升天,你必为我羽翼。”

他滚烫的唇让陈长生瞬间清醒,猛地推开皇帝,“您请离吧。”

皇帝皱眉,却没对他发火,第二天在朝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为他赐名陈翼,因为昨晚说过的话。陈长生已经无力反抗什么,他认为痛苦的活着,就是在赎罪。

罗冶皓被人押送到断头台前,他好像听见王蚂在叫他,像小时候一样。今天是罗冶皓十九岁生日,他和王蚂一样大了,实在想不到,最痛恨官府的人,却还是要死在他们手上。

他笑了,王蚂,我来找你了,我想你。

月痕草越发茂密,吸食着王蚂的爱和腐烂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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