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溪流在辽阔的碧空下远去,九转蜿蜒,汇入青碧色的幽深山谷里。
徐云川和陈夕曜坐在溪水边,膝盖挨的很近;陈夕曜抿紧双唇,他实在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这场灾难真正的受害者,从来只有徐云川一个人。
“二哥……”陈夕曜拉了拉他的衣袖,“你身体好些了吗?碧波潭那么冷,你怎么就跳下去了呢……”
徐云川挑起一边眉毛,偏头注视着他,“承蒙厚爱,你那天说过的话,让我没有一丝一毫想活下去的欲望。”
陈夕曜长着一对又长又卷的睫毛,轻轻敛目时,睫毛能盖住他眼底所有的情绪;他变得越来越爱哭了,眼睛里苦涩的泪意让他鼻子酸酸的;只是他不愿意在徐云川面前哭,自己总是一副软弱的样子,二哥大概也会腻烦吧。
“二哥,你对我未免太狠心了些。”
“哦?那你指的是哪一方面呢?是我收留你住进徐家?还是把你从土匪窝里救出来?还是自讨苦吃为你找什么真相?还是我犯贱去爱你?让你现在遭受良心的指责?”
心痛像湖水漫延,将陈夕曜的心脏泡进苦海之中。
他们什么时候开始说话这样针锋相对了?
“不……二哥……”
可怜无助的陈夕曜还是高估了自己面对徐云川的勇气,他根本受不了一丝一毫这样冷漠疏离的态度;他攀住徐云川的衣襟,“二哥,你看看我!大哥说我们不能再破镜重圆!你呢!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他仰头,胡乱地吻住他的下巴和脸颊,试图去挽回一些流失的东西;他突然开始怨恨自己为什么要恢复光明,这样他就不用看到二哥流泪的眼睛,不用看到母亲绝望的自责。
“阿曜,我始终不希望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陈夕曜怔住了,惶惑抬头。
“诚然,我还是很爱你的,可我们是亲兄弟!我再离经叛道,你又何曾见过我真正做过背德的事!反而是你,从来都没走出来过!大哥带你过来不是想让你继续沉湎在不该存在的虚无爱情之中!你会因为走不出来而死去的!你知不知道!”徐云川托起他的手,不顾他慌乱的挣扎,将他的袖子往上挽去,整条右臂上的伤疤就像一道深刻的回忆,惨痛得令人无法呼吸。
“你骗的过花嫂子,可骗不过我。”
陈夕曜合着眼泪摇头,声嘶力竭,“你都知道!你都知道!却始终对我不管不顾!这些都是你冠冕堂皇的谎言!你是不是忘记了一开始是你先招惹我的!你眼睁睁看着我越陷越深!你现在反倒是和我说你做不出背德的事情?”他苦涩地笑着讥讽,“我骗你是我的不对,可你逃避现实却是对我的侮辱!如果不是你让我爱上你,我又怎么会对你生出这种龌蹉的心思!现在倒都是我的错了?!你扪心自问!你当初有想过我的感受吗?要和不要都是你说的算,那我呢?我就不配吗?二哥,我真想——”
他不能说出‘恨’了,因为徐云川的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而阴沉,发狠地掐住他瘦弱的脸颊,作用在颚骨上的力道让他短暂地失去了语言能力。
眼底的泪颤巍巍地落下,陈夕曜第一次见到徐云川也会向他露出这样狠戾的表情。
“我不希望从你嘴里说出那种话来,如果你非要我表示什么,那我如你所愿。”
徐云川像头可怕的野兽,疯狂的噬咬他那两瓣血樱似的嘴唇,疯狂的力度犹如困兽出笼
;陈夕曜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对他给予的疼痛甘之如饴;搂住他的脖子,无比热切地恳求他能够更深入地侵占自己。
徐云川的眼睛像黑曜石一样深邃动人,此刻就像一对精品鸽子血,“罪过自然在你,你,诱我入罪!”
陈夕曜柔媚地笑着,微微勾起的眼尾洇红,“你就承认吧,你合该被我吃得死死的!”
徐云川将他推到草地上,“我的道德和理智,不允许。”
陈夕曜跪坐在他面前,轻笑道,“你总是这样口是心非,你也知道我的,不管你怎么骂我,我也就是不走。当然啦,我刚才说过的话,你也肯定不放在心上……”
徐云川嘴角挑起一抹温柔淡然的微笑,再次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如果你把那个字说出来,我指不定真就放在心上了,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
“?”陈夕曜笑道,“我现在是个自由人,我要是想说,随时可以说。”
徐云川将他的脸捏过来,“我晓得你是得寸进尺,你敢说出来试试?警告你,如果你不想屁股开花。”
陈夕曜挣开他的手腕,“那你也不许把我的事告诉我娘和大哥!不然被他们知道,又要抱着我哭了,我舍不得见他们哭。”
徐云川捏住他的手腕,看到他袖子遮掩下的虫子似的小疤痕,“答应我,不要作践自己。”
陈夕曜沉默一瞬,捧着他的脸蛋,温柔道,“那你是不是真的就没办法再爱我了?不不不,我不是责怪你的,你和我是生死之交,我诱你入罪,而你却诱我入心。咱们谁都不对,我其实一直只是想要你一个真正的回答——你是爱我的,只是你身上有更重要的责任和对我的尊重,你便不能再如从前。”
“阿曜,你能这样想,我们就都释怀了。”徐云川将他抱入怀里,温柔道。
陈夕曜靠在他怀里,心里那股郁结已久的气息,缓缓吐出。
他们在溪边待了一整天,回来的时候,徐玉川见他们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好似郁气全然消散了,他知道——他们是终于走出来了。
“恭喜你们学业有成哦。”徐玉川拱手一笑。
徐云川轻轻握拳锤了一下他的肩膀,“就你最聪明!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你,恐怕它都得散。”
徐玉川拉起他们的手握在一处,“你们好了,还管我做什么呢?天色不早啦,该回家了。”
“是啊,回家。”徐云川温柔道。
回到徐府,徐云川和陈夕曜同归一处,花明月看着他们,神情恍惚。
“阿曜……云儿?!”花明月走上前握住徐云川的手,“云儿,你,你来了……”
徐云川和自己和解了,他往后退两步,撩襟跪下,给花明月伏拜三叩。
“云儿!”花明月跪在他面前,捧起他的脸,“我的孩儿……”
“花嫂子”这个称呼一出来,花明月愣住了,他终究还是不肯……叫她一声娘亲。
“您对我有生育之恩,云儿无以为报,伏请三拜;还请您原谅云儿,这二十多年来教养爱护云儿的人才是云儿的母亲,恕我不能抛弃我的母亲,还请慈母见谅。”
花明月扶起他,温慈道,“云儿,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来,你和阿曜饿了吧?我已经准备好饭菜了,快坐下来吃。”
三人围坐在一张盖着红锦绣白梨花布的圆桌前,这是他们娘三第一次坐在一起用餐。
花明月这些日子一直打听徐云川喜欢吃什么,她每天都会准备两味徐云川最喜欢吃得菜,也许,也许云儿有一天会来。
“云儿,你快吃,这是你喜欢的。”花明月将一碟芹菜炒牛肉推到徐云川面前。
徐云川还是很局促的,因为眼前的女人,是他的生身母亲;可生恩养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他夹起一筷子肉,细细地咀嚼。
味道真棒!
比爹煮的好吃多了……
突然觉得这样贬一踩一好像不太好,毕竟,兰荷衣是不会做饭的,用爹的话来说,娘亲做饭跟打水匪一样,没把厨房炸了都算好了,还说要抓住他们的胃。
“二哥,娘亲做饭很好吃的,我就得不到精髓了,做饭会糊。”陈夕曜温柔笑道。
“嗯,你有口福。”
徐云川本来是把自己当客人来看,然后,然后他就没忍住就着一碟辣子鸡丁炫了五碗饭。
陈夕曜伸手拍了一下他圆滚滚的肚子,笑道,“瞧你的,把我的饭都给吃了呢。”
很好,徐云川的脸变成了红色。
“阿曜,你二哥喜欢我做得美食,我以后可要经常给他做呢。”花明月笑道。
“哦~那我就不许二哥进来了,他会跟我抢吃的,我可护食了!”陈夕曜揶揄。
“你敢不给我进来……”徐云川捏他的小脸。
“不敢呢,我每天最想最想见到的就是二哥啦。”陈夕曜将他的手指张开,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就知道你不敢,不然花嫂子也不能饶了你!”
花明月欣慰地看着和乐融融的他们,心里始终是觉得自己幸运,能有两个这样好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