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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花阴重深深

往事不渡空流年

  陈夕曜软在床榻上,半梦半醒之间,恍惚回到了从前;他自懂事的时候开始,就是在戏班子里渡过的;他的父亲陈彦邦和他的母亲花明月,在外人看来是神仙眷侣般的人物;可他不止一次听到那些大老爷们的嘲笑,嘲笑是官奴配戏子,烂在一堆里了!

  他也见到过那些大老爷们将自己柔媚无骨的父亲压在床榻上亵玩的场景,那曾是他内心深处最永恒的恐惧和不解。年幼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虚伪的男人在践踏父亲的尊严后,还要剥夺父亲的身体;他可怜的父亲就像一只玩偶,被人折磨。

  父亲从来不知道他一直都有看见这样的场景,直到有一次,那个肥腻的中年男人将赤/裸裸的他压在玻璃上,那张虚弱苍白的脸紧紧贴住玻璃,随着中年男人的动作而摩擦。也就是这个时候,父亲挣扎的眼睛望见了一直躲在远处树林里,目瞪口呆的他。但父亲到底没说出任何话来,因为中年男人用他肥腻的大手从后面掐住父亲苍白的下巴,逼他叫唤出声音。真是惨烈到可怕。

  每每结束,大老爷们都会留下一袋银元或者一袋首饰给父亲;因为这一次他被父亲发现了,他推门而入,抱起毯子给浑身伤痕的父亲盖上。

  “阿曜……”

  父亲抱住他,将脸贴在他的脸上,柔声道,“以后不许再过来,知道吗?”

  “爹,你在痛,我们不做这些事了,我们走好不好?我不想你痛!”小小的陈夕曜抱住了他的父亲,哭泣道。

  “阿曜……”父亲亲吻他的额头,“你不懂,离了这里,我们没有活路。听话,以后都离这里远远的,不能让他们发现你。”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没有活路?

  也是直到后来,他才明白父亲不允许他靠近那座红房的原因。

  可让他痛的人,却也是父亲;父亲抛弃了他们,让他们流落街头,自生自灭。

  他被父亲弄瞎了双眼,阿娘抱着他铺天盖地地哭。

  他思想的转变就是在这一刻,他也明白了父亲说的没有活路的意思。

  粗蛮的男人将他们拖入了废弃的柴房,他也是束发少年,怎么可能不懂他们龌龊肮脏的心思?

  他跪下来求他们放过阿娘,额头都磕破了,鲜血流了一地。

  他的下巴被人粗鲁捏起,那道可怕狰狞的*邪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寒战。

  陈彦邦和花明月的孩子,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尤其他还是男生女相。

  裂帛声起,陈夕曜倒在地上,沉重的身躯覆盖下来;但他并没有遭受到践踏,因为阿娘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换来了清白干净。

  阿娘要带他来牧南县,沿途以来,阿娘告诉他关于二哥云川的事。

  原来,在遥远的南方,他还有一位素未谋面的哥哥。

  但徐家人没有那么轻易能让他们进去,因为娘亲的背叛,整个徐家都不欢迎她的存在。可娘亲为了他的一线生机,宁愿一死也要求得他的活路。

  徐家门开,他们得以见到威严的徐家家主,那是阿娘曾经的丈夫。

  本来,他们是不可能留下来的,是阿娘的另一个儿子,他的哥哥救了他们。

  其实,他一开始也是将二哥当亲哥哥去尊敬孺慕的;可二哥在那一夜将他融进了骨血。

他不能告诉二哥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是娘亲的警告。

  只是后来,自己对二哥的心态情感也发生了变化;原来他早已深深爱上了二哥;那不是喜欢,那是爱;也不是普通的兄弟之爱,而是情感之爱。也许幼年时所见的父亲,已经为他埋下了深刻的种子,让他这一生都无法剥离这种诡异而深邃的爱情中,或者说他骨子里就是一个叛逆的,罔顾世间法理的人。

  他的世间也是模糊的,在光影交错里,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浮现出温柔。他总是想要责怪上天,为什么就吝啬给予他幸福呢?连二哥,都只是梦境里的二哥。

  他抚摸着二哥的脸庞,捏住他的下颚亲了上去;幻境太过于真实,以至于最不愿意见到他的人,也能重新回到他身边。

  柔软的双唇有着水蜜桃的清甜和甘美,让他的舌尖不由自主地卷吸着所有的美好。

  直到一滴冰凉的眼泪落在他的眼眸里时,他终于被刻骨的痛苦唤醒。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苦的泪,是来自于其他人的呀。

  “阿曜……”

  陈夕曜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半坐起来,怔怔地望着伏在自己身边的青年。

  那不是梦,那是天谴。

  “二哥?”

  这一次,轮到陈夕曜变得迷茫;他似乎在梦里突然参悟到了自己的内心,明白了自己对二哥的爱究竟是出于什么。

  非亲非故,只是特别原始的欲/望。

  可他不允许自己的欲/望去玷/污纯粹的二哥。

  “阿曜!”徐云川握住他的手,张开他冰凉的手指,贴在自己的脸上。

  “二哥来了,你看看我好不好?是二哥不好,何以令你这样的痛?”徐云川低泣着,内心的煎熬让他既痛也悔。

  “徐云川。”

  这是陈夕曜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让这个青年愣在原地,嘴唇哆嗦。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们之间只是出于一种原始的欲,从来没有爱情,你会不会觉得我疯了?”陈夕曜微笑着,像清晨的露水,容易消散。

  欲?

  徐云川回忆起他和陈夕曜的第一次,所谓一见钟情,似乎就是欲。

  可后来,他一次次地跋涉险地去救他,足以证明他对他不只是欲,是爱。

  “阿曜……你怎么会这样想呢?二哥爱你啊,你难道还不相信二哥吗?”徐云川流着泪,心疼不已。

  是他的若即若离,才让阿曜陷入了自我怀疑。

  “二哥……”陈夕曜微笑,“我一直都很相信你,可我不相信自己。因为我诞生于欺骗抛弃之中,也早已应该被毁灭于冰冷的黑暗里。你的光明太过炽热,照见了我内心深处的污秽,让我害怕,不敢再面对现实。”

  “阿曜!”徐云川真的害怕了,双眸发颤,“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呢?你如果是恨了二哥,二哥随你处置!你不要放弃二哥……”

  陈夕曜笑得更大声了,眼泪都笑出来了,他掐着他微微发抖的脸,低头亲吻他眼下的泪滴,舔舐他干枯的嘴唇,“我不会放弃你的,如你所愿,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你的,绝对,不会放弃你的……你如果还爱我,那我也会爱你,毕竟爱情从来不是单方面付出不是吗?”

  徐云川躲闪着他几乎崩溃的眼睛,却被掰着下巴捏了回来,“你别害怕我,你怎么会害怕一个如此深爱你,害怕你出事的人呢……如果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我们换过来吧,你做陈夕曜,我做徐云川,我来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陈夕曜被推开了,摔倒在床榻上;徐云川跌坐在地,惊惧地大口大口呼吸;而后,他尖叫着逃离。

  陈夕曜爬起来,想要抓住他的手,“你不要离开我,求你了,不要离开我……我不放弃你,你就不该放弃我……我可以是你的,那样你就能真正爱我了……我也能毫无芥蒂地去爱你……”

  陈夕曜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手腕上包扎着纱布,隐隐作痛。

  “阿曜!”徐玉川抱住他,泪流满面,“你和云儿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他那天晚上会跳进碧波潭里!你为什么会割腕!你们两个是想要了对方的命吗!你们都真的太傻了!”

  “大哥,我觉得这是应该的,我们早就该清醒了……”

  “你们何以如此糊涂!要浪费自己的生命去成全!”徐玉川哭道,“你是真的不把其他人放在心里了吗?你的娘亲,我,还有其他把你放在心里去尊重爱护的人,你都不想要了吗?!”

  “不……”陈夕曜捂着眼睛,“大哥,我好恨我自己!大哥!为什么我还活着!”

  “不不不!”徐玉川握住他的手,“阿曜你千万不要这样想,你知道吗?我们都很爱你!云儿给予你的是情义的爱,我们想给你的是亲朋的爱,还有你娘亲,你一直是她的希望!你怎么那么狠心呢?”

  陈夕曜一直在流泪,他好像要把这一生的眼泪都送还给徐云川了。

  “不……大哥”陈夕曜哀弱道,“我昨夜想明白了,我和二哥之间那种不叫爱,那只是欲……就像很多人都会这样,对美好的事物只想要占有和得到,这种是欲,不是爱,因为他们足够美丽,才能得到青睐。如果他们有了瑕疵,被肮脏所玷污,那还能得到别人的青眼吗?可我却该死的想要用自己那么肮脏的身体去捆绑二哥……”

  “阿曜!”徐玉川握住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你错了!你不该怀疑云儿,更不该怀疑自己。你不该轻贱自己,你和云儿在一起那么久,你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爱你,完全可以包容你所有的不完美!如果他不爱你,他根本不会去跳了碧波潭!”

  他抱紧可怜无助的阿曜,轻柔道,“你很痛苦,也很绝望,没关系的;你可以哭,可以闹,甚至可以反过来伤害他,但你要永远记住,他爱你,你就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去折磨他!”

  陈夕曜痛苦的哭泣,发出嘶哑的挣扎。

  而在另一头,花明月第一次以这样近的距离,看着她的长子,那个她无比亏欠却不知道如何弥补的长子。

  徐云川跳下碧波潭,一直往下沉,潭水多么深,淹没了他整个人,他就这样毫不挣扎地落下;如果不是徐玉川为了他和陈夕曜的事特地过来找他,他大概就在同一天夜里,和陈夕曜一起去了。

  被救上来后,徐玉川掐着他的嘴巴,不停地用力击打他的脊背,让他把污水吐出来,这才挽救了他的性命;他发烧了,病得厉害,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嘴里呢喃着陈夕曜的名字。

  期间很多人都来看过他,留在他身边的,是花明月。

  他睁开无助迷茫的双眼,看到是第一个人,也是花明月。

  花明月见他醒了,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云儿。”

  “……花嫂子,阿曜他不要我了……”

  花明月摇头,热泪盈眶,“云儿,阿曜怎么会不要你了呢?”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丢下他……他恨我是应该的……”

  花明月苍白的脸上都是泪水,她轻轻抚摸徐云川的脸颊,“我的云儿,你怎么这样的想不开?阿曜怎么会不要你呢?他多爱你啊!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去爱你!是娘不好,是娘在造孽,天谴不该让你们来承受!”

  徐云川呆呆地注视着头顶上方,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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