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回神时才发现早已六点多,窗外夜色深沉,和那天一样。
他一直没有时间去好好想弟弟的死亡,克劳德突然的暴毙之后,他陷入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只想着让他活过来,好好再复刻一次曾经的少年时代,让他能恢复意气风发。
双亲接连去世给他打击太深,他只是掩饰着破洞的心,克劳德算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他所有的神经。
之后记忆朦胧,他开始执着于复活,究竟做了什么他其实也记不太清,大脑启动了自我意识的保护。
他只记得他一边沉迷于摄影,一边对所谓的欧利蒂丝有了提防。
宴会马上开始,他害怕自己会就此松懈,找了张笔记纸抄上克劳德叮嘱的那些
将纸塞进口袋,他缓慢挑选着该穿哪套礼服,管家昨晚在他们的衣柜里添置了不少衣服,让他们至少还剩搭配新衣的爱好。
一切收拾完毕,他掐着点推开门,楼下已经哄闹着沸腾起来,似乎不想再忍耐尘封已久的心,也像是进行最后一场狂欢。
这还是约瑟夫第一次看见庄园这么有人气。
大厅亮的如同白昼,水晶灯高挂天花板,蜡烛装饰性地悬在两侧,长桌上铺着蕾丝白纱,食物堆积如山,一时间满是酒杯碰撞的声音。
约瑟夫也拿了个银盘,挑着简单的食物吃着,人们笑容满面,兴致盎然地到处敬酒。
“你是谁?最后来的吗?”
一掌拍在他肩上,他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一个脸上涂满油彩的男人,声音有些尖,嘴唇猩红。
“约瑟夫·德拉索恩斯。不,最后一个是别人。”
“谁呢?”他大咧咧地接过侍者盘子上的酒,“问了一圈没人要承认,哈哈哈哈,为什么不告诉小丑呢?有趣。”
一圈?交际速度这么快?他是不是也已经见过那个銀发青年?
约瑟夫无法抑制地又去想那个背影,斟酌着怎么开口,但男人已经自顾自说下去。
“我叫裘克,也可以叫我小丑。你瞧。”
裘克咯咯笑着,猛地凑到约瑟夫眼前,近的几乎看得清脸上细毛,约瑟夫没有躲闪。
“你挺无趣的。”
宣布完结论,他貌似也不怎么介意,“所有人都在讨论这场游戏,有人说是生死厮杀,也有人猜斗兽场,你呢?约瑟夫,你的看法?”
约瑟夫已经听不见了。
他看见了那个人。
銀发青年站在人群中,轻轻摘下华丽面具,杯里酒液摇晃,他漫不经心地看了过来。
对方无声的扯起唇角,五官像神明亲手雕刻,长得那样的优越而惊心动魄,幽绿的眼睛像是泥潭扯着约瑟夫再不能动弹,带着懒散的引诱。
他感觉自己置身于海洋之中,周围是肆虐的狂风暴雨,浪花夹杂着碎石扑了他满面,海水拍打礁石的声音吵的他耳膜生疼,他在彻底沉入海中前挣扎着想再看那人一眼。
从未感受过“喜欢”这种情绪的人,初次遇到时,无异于凡人渡劫。
心神都被控制住,身体忽然不听使唤,大脑下达的唯一一个指令只剩下看着那人。
看着令你变成这副样子的人。
约瑟夫清晰地听见世界崩塌的声音。
在他的面前,有修筑好的阳关道,过来人临死前的叮嘱,让他很久前就对此有了准备,让他不会是无头苍蝇。
意识迟缓的归位,他才感受到口袋里记录着克劳德遗言的笔记纸无火自燃起来,欢快跳动的焰火如同他的心一样,像冰天雪地里熊熊灼烧的一捧火,烧掉理智、烧掉线索、烧掉自以为冷心冷情的躯壳、烧掉原先保护他的一切。
只一眼,就一眼。
无数画面在他眼前飞速闪过。
雨夜里的葬礼、深黑色邀请函、破败的屋子、弟弟倒下去前癫狂的语句、刺破雾障的马车铃声。
天平在倾斜,他的预感成真:当看到那人的脸,他会再也控制不住。
他想,我真的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如果现在有人趴在约瑟夫胸口,肯定能听得见他即将泄洪的混乱思绪,一字一句滚烫的吓人。
等心底那场风暴稍稍平歇,他终于夺回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裘克歪头看向忽然不说话的他。
青年终于转过头跟别人敬酒,施舍般的不再对视,他才大口喘着气,解除了禁制,像刚被救上岸的溺水者。
他死死按下其他躁动的情绪,开口问,“抱歉⋯刚才走神了,那个人是谁?”
他指向那人方向,青年在灯光下摇荡酒杯,交谈时优雅贵气,酒液镀满碎钻一样的光。
抹着夸张油彩的小丑吃惊捂住嘴。
“你刚才就是看他看的着迷?”
不等约瑟夫说话,小丑高声尖笑了起来,开心地手舞足蹈,“杰克,开膛手杰克。你记好了,人们是这么说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