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送亲队伍分为两批,嫁妆财宝稍微慢上几日马程,沈杳是正午左右到的城门口,接亲队伍早早便候在中央。
冗杂繁琐的仪式一直进行到傍晚,饶是沈杳常年征战沙场,体质绝佳也是有些疲惫,她首先被小丫鬟带回了新房,小丫鬟似乎有些怕她,步伐微促,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刻意避开沈杳的视线。
“……”沈杳早就预料过自己在南国的形象,也并未在意,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
只是这丫鬟的胆量实在超出了她的预料,沈杳不过是道了句谢,小丫鬟立马跪下,因为恐惧而战栗,眼角流出了晶莹的泪,片刻才反应过来沈杳的道谢。
“以后再退下不必跪我。”沈杳蹲下身温柔地轻笑与她对视,眉眼间流露着万般柔情,如春风拂过,小丫鬟心中不由放松。
丫鬟瞪着噙满泪花的双眼,恐惧终于散去,哑然许久才开口连连道谢,飞也似的逃走了。
周粥抱胸低眉目睹了全程,沈杳目视着那丫鬟离开的方向,迟迟未起。
周粥冷笑地哼出声,开口讽刺:“这下知道你在南国什么名声了吧,一句‘谢谢’都把人胆子吓破了,赶明还不吓掉人家脑袋?”
沈杳慢条斯理地撑起身,动作伴随着铃音,金钗流苏晃动,她的身形窈窕,在余晖的照射下,金光打在她侧脸,垂下的眉眼敛去笑意,嘴角却仍然噙着笑意。
“如此也好。”
屋内红绸喜字贴了不少,放眼望去倒是喜庆,沈杳褪下繁琐的婚服,把玩着金钗,低敛眼眸不知其思,院落里种着各色花朵,暗香随风偷偷进入,染上了她的衣袖中。
月上枝头,徘徊星空,周粥不宜在房内久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偌大的房间,烛影摇曳,便只剩下沈杳一人,袅袅香烟萦绕于房屋中,喜蜡发出的橘红暖光令人不觉松懈,放松警惕,卸下戒备。
青丝墨发自然地披散着的沈杳,在这片温暖而柔和的光芒映照之下,仿佛增添了一抹婉约和恬静之美,宛如深闺中的淑女一般,与她往日在沙场上夺旗挂帅时所散发出来的凛冽杀气截然不同。
此刻的她,宛如一朵盛开的花朵,散发着宁静而迷人的气息。那微微飘动的发丝,如同微风中的柳丝般轻盈舞动,更衬得她娇柔动人。烛光的映照下,她的眼神也变得温柔如水,似乎蕴含着无尽的柔情蜜意。
她本就没打算等那个毛头小子,褪衣解发点燃了安神香便打算入睡。
神思朦胧之间,一股淡雅的香气缓缓袭来,萦绕在鼻尖。桌上那支安神香,此刻正静静地燃烧着,轻烟袅袅上升,宛如一条条柔软的丝带,在空中交织、盘旋。
红烛上的蜡油也开始慢慢地滑落,一滴接着一滴,仿佛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它们顺着蜡烛的身躯流淌而下,最终汇聚成一小滩,在烛台底部凝结。这静谧的景象让人不禁心生宁静之感,但同时也使得沈杳感到无比的疲惫。她轻轻合上双眸,试图让自己忘却一切烦恼与忧虑。
“你就偏要和我作对吗?”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男人的怒吼响彻,歇斯底里,又处处无奈。
“那道旨意你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强迫你。”
“难道我现在连你也保不住了吗?”
龙座上的男人将手中的书简愤恨地砸向沈杳的方向,沈杳低头垂眸跪在他面前,面前的男人眼中噙着泪花,手指微微颤抖,尤其在看到她不为所动的神情,对任何人都一样的疏离。
“这么多年来,你当真不清楚吗……”
“阿音……”
末两字落下,对方立马有了反应,急忙附身,而语气却仍是清冷寒凉,不听见任何波澜:
“臣惶恐。”
公事公办,严明正直,她永远是这样,清冷孤傲,和所有人都维持着不冷不热的距离,为朝臣惧怕,为宦官忌惮,连太后党都将她视为眼中钉,更是太后的肉中刺。
就是这样四下无人,只有他二人时刻,她也是这样,哪怕他们相识相伴于懵懂年华,哪怕他无数次的示好暗示,她都是装作未察觉,轻飘飘掩饰过去,一个“臣”字 将二人关系明定。
江入年眸光黯淡,那一刻心动戛然,挣扎跳跃的残烛终是燃烧殆尽,眸中闪烁着刺痛的光,喉结上下滚动。
两人缄默不语,空气瞬间凝重。
良久他才沙哑开口,语气中充满悲戚和疲惫,无波无澜的语气下暗藏着汹涌澎湃。
“起身吧。”
他拖着步伐,缓步走近,与沈杳擦肩,他停滞片刻又自嘲地轻笑,殿门走去,双拳紧握又释然松开。
“生本为林鸟,何苦困囚笼。”
殿外落雪覆梅,片片如轻羽飞扬,落于他手上,宫墙被霜雪掩饰。
“又下雪了……”
“朕拦不住你,飞鸟有自己的志向,又怎么忍得折其羽翼。”
“希望你下次归来,赶得上杏花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