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NA的结果在第二天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有了定论。
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余晟津望着眼前的结果,他转头望向了江平。
江平也被这个结果吃惊到了,他语气平淡:“我来吧。”
余晟津毕竟是关系人,他是绝对不可能去找她的。
孙义春看着这个结果,只说了一句话。
【请她过来。】
江平和邵言南赶上了他们的下班。
在一楼,他们撞到了廖芜媛。
江平无奈低头说道:“廖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
廖芜媛一脸茫然,她开始朝着周围望去。
想看的人并不在身边,她低下头故作镇定地问:“怎么回事?”
邵言南低头说:“我们查过了,您的DNA跟我们在现场找到的血迹有高度认定,所以请你跟我们协助调查。”
廖芜媛问他们:“你们有证据吗?”
她的语气很严肃,脸色是难得一见的冷峻。
江平说:“有。”
廖芜媛抬起头,面无表情:“你们有什么证据?”
江平也是不苟言笑,双手插兜:“血液分析。”
廖芜媛轻哼一声:“这算个什么证据,回头我会告你们。”
邵言南声音更低了:“媛姐,你要不先跟我们回去一趟吧。”
江平也说:“我们先调查,如果跟你没关系就立刻放你。”
这是廖芜媛第一次上警车,她觉得自己压力很大。
她没有手铐铐住手腕,她全程很安静,安静到让在车里所有人都没感觉到车里还有个女人。
到了警局,她被送入了第一个询问室。
询问室外的玻璃窗,两个服务员被请了过来辨认。
一个服务员说像,另外一个说不像。
二队的人让他们仔细认,但还是那样的答案。
一个说像,一个说不像。
廖芜媛坐的笔直,全程没有说话,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等。
邵言南和江平坐在她的面前,见她的模样,倒是一肚子想问的也问不出口。
聚光灯下,她的脖颈如同天鹅颈一般又白又长。
她今天穿的很朴素大方,就跟她的脸色一样平淡。
江平:“16号晚上十一点,你在哪里?”
廖芜媛:“我在我家。”
江平:“根据资料显示,你写的家庭住址在鼎湖轩?”
廖芜媛:“那一晚我不在这个家,我在我自己的家。”
江平:“谁能证明你在你自己的家?”
谁能证明……
她看着四处,那人并不在。
江平用指节敲了敲桌子:“谁能证明?”
江平板着脸,开始变得严肃且冷漠。
“我……我……”廖芜媛有些结巴,“我男朋友。”
她并不想公开这段感情,因为她怕将来他会因为自己哥哥的事情让他在单位里抬不起头。
邵言南记着笔录的手也随着这沉默停了下来。
“你男朋友到底是谁啊?”江平是不知道这件事的,语气里还带着些许愤怒:“叫他过来给你作证。”
廖芜媛咬咬牙,慢慢垂下头。
她内心一颤,心想到最后还是要麻烦他了。
“他不在这吗?”
廖芜媛抬起头看着邵言南。
邵言南一下子就懂了:“他在外面,我给你叫。”
江平突然明白,但他先阻止了邵言南。
“你男朋友他妈的到底是谁?”
“余……余……晟津。”
“你们俩在一起多久了?”
“跨年那一天开始吧,到现在。”
江平示意邵言南去叫余晟津。
在邵言南去叫余晟津的时候,江平问她:“你确定那一晚跟他在一起吗?你可要记得,他是警察是不能做伪证的。”
廖芜媛勉强笑了一下:“嗯,我知道,我确定跟他在一起。”
江平的耳朵贴着无线耳机,听着里面的信息给她转述:“可是有人说,案发的时候看到你在京郊酒店,你怎么说?“
廖芜媛一脸难以置信浮现脸上,她的情绪慢慢开始激动。
“怎么会呢,我那一晚都真的跟余晟津在一起。还有,我承认我那一天我确实有跟贺泉打电话,我是想告诉他我不去那个酒店了。你们可以找他的手机去查,但是他没接电话……还有……还有……”
她刚要说还有短信,但想起短信已经被她删掉了。
“还有什么?”
“我有贺泉给我发的短信,但我……不小心删掉了,请问还能恢复吗?”
廖芜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底气已经少了一半。
下方的疼痛让她强忍,她只能忍住疼痛,继续说着话。
“你什么手机?”
“安卓。”
“那我帮你去恢复。”江平示意她交手机,廖芜媛示意在自己包里。“我给你加急,我也觉得这件事并不是你做的,因为我感觉有人在栽赃你。但是我们根据调查,发现你的血迹跟我们现场采集到凶手的血迹和昔日犯人的血迹记录有高度符合,我希望你能尽早洗清嫌疑。我不会乱抓人的!另外,我问你个事儿。”
“嗯?”
“廖小姐,认识赵国华吗?”
廖芜媛怔了半晌,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赵国华这个人。
“赵国华?”廖芜媛从自己认识的长辈再到自己认识的老师,还有一群男人,好像只有姓赵的,并没有叫赵国华的。
“谁是赵国华?”
“你真的不认识赵国华吗?”
“他……哪位?”
廖芜媛眼神里充满着疑惑,像是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
江平也发现她眼神不像说谎,便转了一个话锋:“哦,没事,就循例问问。”
“江警官,麻烦您了。”
“好,我帮你去问问看手机的事。”
“谢谢您。”
走出询问室,邵言南接替换班。
江平示意余晟津去廖芜媛包里拿她的手机进行数据恢复。
余晟津从她的包里掏出手机给江平,一边说:“16号她一直跟我在一起,林叔叔可以做证。”
一提到林叔叔这个称谓,江平愣了一下。
“你们去找老林了?”
“嗯。”
“去干嘛了?”
“买猫。”
在审讯室里廖芜媛正低着头,但在最后实在撑不住了从而趴在了桌子上。
“媛姐,你要喝点什么吗?”
邵言南看着眼前的问题,已经是问的七七八八了。
“麻烦你,我想喝热水。”
廖芜媛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汗把头发贴在额头上泛着光,很难受。
这是她十五年的经历里最疼的一次。
“你等一下。”
邵言南刚走出去,余晟津就把热水交给他了。
“这是温水,我尝过了不会太烫也不会太冷。”
“嗯,我拿进去给她。”
“她……怎么样了?”
邵言南眉梢微微上挑:“估计是疼了。”
余晟津轻轻地用嘴吹着水:“那你把水给她,我去找女同事要点药给她吃。”
江平从法证处出来,迎面走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男人大概五十岁左右,还表示自己是廖芜媛的代理律师。
江平问他:“请问您是?”
律师说:“本人受丁萱小姐的委托,特别来保释廖小姐。”
江平又问:“她家属呢?”
律师整理了一下领带说:“丁萱小姐就是廖小姐的嫂子。”
江平叹气:“再等会儿,我们现在需要认证手机证据。”
律师却说:“我当事人有权保持缄默。”
江平觉得这律师很有意思:“你当事人都快讲完了你才来?会不会太晚了些?”
律师一点都没有笑,而是用手往上推了推眼镜:“请问,我能见一下廖小姐吗?”
江平却说:“那得看廖小姐愿意不愿意见你。”
审讯室里的廖芜媛,正用着余晟津的马克杯喝水。
水在灯光下冒着白气,廖芜媛的嘴巴很小心翼翼地贴着杯壁一点点蹭着水。
余晟津的杯子是一款纯白色马克杯,没有花纹也没有图案,就单纯的白色。
水虽说是温的,但给廖芜媛的感觉上是热的。
她用马克杯捂着手,一边还在小心翼翼地喝着水。
“媛姐,您说实话,16号您到底在哪?”
“跟你们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去买猫了,跟你们余警官在一起。”
“媛姐。”
“嗯?”
“你爱学长的吧。”
灯光下,廖芜媛的脸色极为苍白。
“我很爱,但就是为了他,我没有答应他的求婚。”
邵言南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不答应?”
廖芜媛用纤细的食指深入水里蘸,滚烫的水让她更加清醒。过了许久,她抬起头看灯,接着缓缓地说:“因为我们家里有人犯……”
还没说完,江平带着律师开门走了进来。
江平问:“廖小姐,您愿意跟他聊聊吗?”
廖芜媛看着律师,回答道:“好。”
说起来,这个律师和廖芜媛只有一面之缘。
律师上次见她是六岁,这一次是二十六岁。
二十年时间太久,女孩变化太大,他有些没认出来。
廖芜媛知道他是爸爸身边的人,年少时见过一次,只记得他当时手绑着绷带,眼镜歪在一边,其他啥也不记得。
“廖小姐,好久不见。”
“嗯,何律师。”
“我这一次来,是来保释你的。”
廖芜媛上扬嘴角:“我又没犯罪,哪里来的保释?”
何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交给她:“希望您能如实说出以下内容。”
廖芜媛大概看了看,之后把文件夹甩了出去。
虽说指使人没有说出口,但是廖芜媛猜出了是谁以丁萱的名义来找自己。
“对不起。”
“怎么了?”
“何律师,您跟了我们家也有大半辈子,我不希望您能隐瞒我什么。我不知道您后面有受谁的指使,反正我大部分我已经讲完了,我已经和盘托出了。我做了会认,不会做的我也不会编造。我把您当长辈,就说明我根本没有资格去要求您什么。反正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人不是我杀的,我廖芜媛敢做敢当!如果真的要我顶罪,请允许让那个人亲自来对我讲,我不需要这样的台词。我不是演员,我用不着演戏给警察看。我有这番功夫的话,我干嘛不考戏曲学院?”
何律师看着她的模样,觉得她跟廖家人并不相同。
也许有一样的成分,但骨子里总有一种难以捉摸的傲骨和拗劲。
“廖小姐,永安有上好的团队,我们可以帮您的。”
“我不需要你们来帮我,我既然做了我肯定会说实话,没有的话我也不会说谎话。”
廖芜媛说完这话,开始朝着里面大喊:“来人,把他给我请出去!”
在审讯室外的玻璃房,余晟津对她说的话全记在了心里。
他知道他自己并没有爱错人,嘴角不经意地上扬。
但笑意过后,只剩下了对她的心疼与惋惜。
何律师被邵言南请了出去。
几乎同时,江平那边收到了廖芜媛手机的恢复报告。
里面那一个个字眼,都让江平难以形容。
他虽然没有儿女,但面对眼前的种种的刺眼语言,他难以想象一个姑娘家是怎么面对的。
江平拿着证据回到审讯室,发现廖芜媛正面不改色看着他。
“江警官,怎么样了?”
“我们数据恢复了你的短信,你……怎么不跟小鱼儿……余警官说实话呢?”
廖芜媛坐的更板正了:“我当天一直给贺泉打电话,就是想拒绝这件事的,结果他……一直没有回复。我以为他找到人了,加上余警官他一直对我很好,我不想他丢了这份工作,我不想他变成警队之耻。江队长我求求您,您去抓我哥吧,请一定要抓他,他犯法了!他吸了药!”
江平一脸严肃地说:“那你想一个人去解决?那你知道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严重起来,你会失去自己的生命?而且你哥哥的事情只是一份报告,报告上面的证据并没有表明你哥哥的痕迹,只能证明那药水曾经被注射出去过。至于有皮肤或者如何,那都没有证据!如果你真的要我们抓住你哥哥,你得找证据!”
廖芜媛岂能不知道这很危险,她就是知道所以愿意为余晟津铤而走险。
哪怕是付出自己的命!
“廖小姐,如果贺泉回复了,你真的会去吗?”
廖芜媛抓紧马克杯,抿着嘴点点头。
江平扔下一个字:“傻!”
她确实傻。
过了半小时邵言南过来通报,说是老林那边证据和监控、繁栀小区都表明廖芜媛没有说谎。
孙义春亲自下场表示不要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要放过一个坏人。
走出警察局,外面的天黑透了。
廖芜媛走出审讯室,望着外面的天,她突然很想哭。
可因为太难受了,她根本看不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家里人一个都不来接她?
为什么只有律师?
他们还是不是自己的家人啊……
她只剩下了纳闷,只剩下了失望。
她把家人当成命,而他们把她当草芥。
她跟郑可茜打电话,让她来警察局接自己。
她心里也只剩下郑可茜了。
刚放完电话入包,她被一个人从身后抱住。
那股熟悉的烟草味蔓延在自己身边,就像是一罐罐迷药。
她本不爱他抽烟,但她今天很想让这份烟草味抚平自己的难过。
“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转过身,一把抱住了这个身满烟草味的男人。
“我不想……不想让你担心。”
他把她抱得很紧,前所未有的紧。
把她的后背,肩胛骨,一切一切都抱得很紧。
她呼吸不顺畅了,但她愿意他这样抱紧她。
就这样不撒手,就这样不松开。
其实她觉得,自己的命被他一直攥在手里。
她像极了一只风筝,他只要轻轻一拉,她都会回他的身边。
“我们之间不要有任何秘密,好不好?”
“可是……”
【可是我哥哥犯法了啊!】
她紧紧地抱住了他,感受着这片烟草香。
闭起双眼,他抽烟的样子又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他牢牢地抓住了她的黑色长发,接着一遍又一遍抚摸着。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爱这股烟草香,她觉得这是属于他的味道,也属于他的唯一一段最美好的记忆。
“小媛,不要欺负我,好吗?”
不要欺负。
可是她已经欺负他了,她回不去了。
她想自己扛,只想自己扛。
他抱她,亲吻她,这显然都不够。
她下巴架在他的肩膀上,只剩下双行泪滴入他的警服羽绒上。
这件事他帮不了她,也救不了她。
她决定要靠自己让家里人回头。
从小到大,她决定的事情就从来就没有轻易放弃的时候。
哪怕这件事的结局是自己死,她也要护住在乎的人平安。
在乎的人里,有他,有郑可茜,有自己的妈妈……
以母亲对自己的教育,大义灭亲她是绝对能做出来的!
雨下的很大,大到一眼看不到头。
天黑漆漆的,如同眼前人眼珠的颜色。
“阿晟。”
“嗯?”
“你真好!”
他抱住她,就在这场雨的配合下在警局拥抱。
“你要是还觉得真的难受,就骂骂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又带着不知名的哽噎。
眼前的傻姑娘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傻呢?
这种交易不可取,真的不可取啊!
正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可以保护你啊!
他心里反复说着这三句话,他怕自己的语气太过于直接会吓到她,所以一直在心里反复滚动。
她哽咽道:“你那么好,我怎么舍得骂你?”
因为你好,所以我要报答你。
因为你好,所以我想保全你。
因为你好,所以我愿意付出生命。
你真的太好了……我无以为报。
外面雨下的很大,廖芜媛的心却不大。
小到只够装一人,只够一个小小的他。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