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后来罗思源并没有时间来回味那次经历,他当时忙于接手管理产业,于是徐家连同徐翔宇被他抛之脑后。
而现在,当年被他灭家白白净净的小娃娃变成阳春楼里的正役头牌,罗思源骨节分明的手指富有节奏地一下下扣敲着木桌,脑海里浮现出徐翔宇离走时的背影。
自己当初提议建阳春楼是因为看出了里面的发展前途,他身边有许多贵太太有钱有闲,平日里乐得往自己找的男侍砸钱。于是他想做一个类似于迎春楼但服务于女性的机构,他并不认为女性不可以花钱找人取悦,既然男性都可以去迎春楼肆意嫖娼,那女性也未尝不可,于是他看中了女性市场中未有人踏足过的一片红海。
罗思源也不是只建楼,当时社会风气虽也算开放,但对女性的枷锁与刻板还是深入骨髓,他们会认为一个未出嫁的女子应为之后的夫君守身如玉,却不曾会对男子说为妻子让他洁身自好。想要阳春楼成为一个真正可以赚钱的地方,就得从思想开始改变。
于是罗思源开始耗费人力物力向外灌输女性自由的观念,还与一些贵族女性开始做产业,当然这些观念肯定触碰了一些传统男性的蛋糕,他们辱骂着让罗思源滚出罗家,但渐渐开始有女子支持罗思源,那些辱骂声最终被淹没在支持声里,长久以往,女性地位明显提高,思想开始崛起,尽管依然会有人反对,但正是如此这才有了如今的阳春楼。
他也没想到徐翔宇会到阳春楼里面当妓,不过这样对他来说也不算差,毕竟徐翔宇的长相肯定会给楼里带来巨大利益。那如今徐翔宇来接近他,多半是来复仇的,罗思源并不怕徐翔宇来找他复仇,多年来想杀了他的人多了去了,徐翔宇算是里面最弱的一批。
倒是他最近没什么事,他倒也想看看送上门的徐翔宇有什么法子对付他,当然也不否认那张脸很对他的胃口。罗思源把那件披风折好放在了床边,睡过去。
徐翔宇从进楼就极力隐瞒之前的事情,就连自己原本的名字都未跟别人提起,他并不知道自己从进楼里就只口不提的家事在罗思源眼中宛如一张白纸一样轻易就被人查到,现在早就掉马甲了。
罗思源这两天故意没找徐翔宇,如果立马去找他会显得很刻意。
徐翔宇这两天一直在等罗思源来找他,但是也一直没等到,他都以为是罗思源对他并不感兴趣。徐翔宇走到背靠门的椅子上,坐上去靠在椅背上阖起眼睛,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吱呀——”门口传来开门声。徐翔宇睁开眼调整一下表情,转过头,眼前便是心心念念两日的人。罗思源穿的还是两天前寺庙时穿的衣服,脸上挂着的也是那日一样的微笑。手上拿着那次他故意留下的披风。
“这是寺庙那日你忘记带走的披风。”罗思源开口说明来意,顺便将披风递给徐翔宇。
徐翔宇接过,那件披风很明显被洗过,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谢谢,罗公子来到阳春楼只是为返还披风吗?”徐翔宇表现出一副疑惑的表情,歪着头一双美眸就这样斜盯着罗思源,眼若秋波,眼睛里仿佛有盈盈秋水涟翻其间。
“......顺带考察员工。”罗思源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
“那不如从我察起。”徐翔宇笑盈盈的,眼睛弯成一道缝,红润的嘴勾出一个弧度,露出洁白的牙齿。
“好啊。”罗思源听到徐翔宇这么说也应下,毕竟他今天就是冲着徐翔宇来的。
徐翔宇笑意更甚,试探性用手触碰罗思源的手,见面前的人没有排斥便直接拉着他手把他带到桌前。
“罗公子知道奴家叫什么名字吗?”徐翔宇扭头询问,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远,这下距离更被拉近,近到罗思源可以感受到徐翔宇呼吸的气息拍打在他的脖颈处,有些细微的痒。
罗思源紧忙往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自觉吞咽一下,才回答道:“金鱼。”
徐翔宇看到罗思源的动作也不恼,沏了一壶茶给罗思源倒上,“罗公子是身体不舒服吗?耳朵怎么这么红。”徐翔宇说话软声软气,听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像棉花一样软乎乎地进入罗思源的耳朵,但又不自主地带有点妩媚勾人,酥酥麻麻地砸在心上,想让人对他做点什么。
闻言罗思源耳尖的一抹红一路蔓延至脸颊,接茶的手微微颤抖。
“噗嗤——”徐翔宇看着罗思源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他笑起来不会让人感到冒犯, 那种样子像是一只偷偷做坏事成功的小猫,让人感到他身上泯存着的天真。
“罗公子,您想跟我探讨一下绘画吗?”徐翔宇笑过后画风一转,托着腮悄悄往罗思源那靠近一点,用着似撒娇的语气问道,眼里带着些许期待望向他。
罗思源拒绝不了徐翔宇,尤其是他用那双眼睛巴巴地望着他时。这是罗思源从短暂接触中得出的结论,即使时间很短,但是他可以肯定,这个结论不会被打破。
所以他现在正看着徐翔宇研墨。
徐翔宇握着墨笔,在书案前对着宣纸专心致志地勾勒,罗思源就在他的左侧看着他。
墨汁从笔尖渗透,徐翔宇将笔尖搁在纸上,感受着纸面的轻柔触感,仿佛要与纸面建立一种微妙的联系。
随着轻轻抬起笔尖,他的手指微微用力,墨迹从笔尖中流淌而出。墨色穿透宣纸的纤维,勾勒出一道道细腻的线条。他的笔迹轻盈而流畅,仿佛舞蹈的姿态在纸上跃动。他掌握着墨笔的力度,使得每一笔都有深浅相宜,富有层次感。
他的目光凝视着纸面,仿佛透过墨迹可以看到他构思的世界。他专注地调整姿势,微微倾身,不停地移动手腕和手臂,以求达到最完美的表现。
绘画是徐翔宇亲人离世后的唯一良药,每当绘画时徐翔宇内心才得以平静。
罗思源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徐翔宇,没有生气,不同于上次见到徐翔宇见到他时的慌乱,现在的徐翔宇很安静,待在他身边让他感觉到很舒适,他在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受。
要不说人的感觉很奇怪,罗思源竟然觉得在一个要杀他的人身上感受到了安心、舒适感。不过他并不承认这种感觉是源于徐翔宇,他归结于徐翔宇屋里的白兰花香气。
徐翔宇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一个大活人,连忙看向罗思源,“罗......罗公子,我不是故意忽略您的......”徐翔宇眼睛顿时湿漉漉的,张口无措地辩解着。
“无妨。”罗思源实在是看不得徐翔宇这样。
他走到画旁,对着画说出一些自己的见解。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距离再次靠近。徐翔宇握着笔认真听着罗思源的建议,但下手时明显局促起来,不知从何下笔。
“罗公子能帮我修改一下吗?”徐翔宇的声音仿佛在蛊惑罗思源的理智。
反应过来时,罗思源手已经搭上徐翔宇握笔的手,胸口布料时不时随着动作而与徐翔宇背的布料剐蹭,两人都很默契没有再说话。他握着身前人纤细如白玉的手,控制着画笔在画布上游走。他微微倾头,头抵在徐翔宇的肩膀看着画布,温热的气息洒在徐翔宇的脖颈处,他感受到罗思源的心跳在一下下激烈跳动,与他的心脏交织共鸣。
“好了,我得去考察其他人了。”罗思源收回自己的手,不去看徐翔宇,转过身作势就要走。
“罗公子还会来吗?”徐翔宇没挽留,只是对着罗思源的背影问出这句话。
罗思源闻言一顿,没有回答,脚下的步伐加快,飞快地逃离房间,他感觉全身燥热得很,跟徐翔宇在一起时仿佛控制不了自己,总是想要不由自主地靠近他,再这样下去他觉得得出事。
徐翔宇将他强装镇定的形情尽收眼底,在罗思源走后扬唇一笑,如果没有注意到那抹耳上的红似要滴血,或许他真的会被罗思源这番动作骗去,他心情很好,悠悠把画收起来。
深冬已至,冬天的大地铺上了一层洁白的厚雪,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气息。很多人都得了风寒,连带着阳春楼最近生意也不算好,徐翔宇一直待在楼里,所以侥幸没有中招。
但是他并不开心,这一个月里罗思源都没有来找过他,好像当时罗思源并没有脸红。也是近些时日,徐翔宇才知道罗思源得风寒的事。
既然罗思源不来找他,那他去招惹罗思源不就行了。徐翔宇收拾包袱,去药店采购了一些药,便去往罗府。
他来到罗府,向守卫表明身份,便在门口边等着。他心里其实也拿不准罗思源会不会见他,只是不能坐以待毙,碰碰运气也比如今好。幸运的是,徐翔宇赌对了,他跟着丫鬟到罗思源的房门。他轻扣木门,屋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回应。
徐翔宇推门进去,先闻到了淡淡的白兰花香,跟他在屋子里放的应该是一款。其次看到在床上静静躺着的罗思源,他走到床边,罗思源脸色并不好,脸上写满疲惫不堪,一副被病情折磨虚脱的样子。
“你来干什么?”或许是因为身体影响,他说话没有客套,直截了当。
“闭嘴,都这样了还说话。”
罗思源懵了,本就因为病情而木讷的脑袋更加迟钝,他也没料到徐翔宇这么不客气,但还是张了张口没再言语。
徐翔宇抬手去摸罗思源的额头,结果自然是烫地出奇。而罗思源感受到冰凉的手触碰到他的额头,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他看向徐翔宇,一双微微湿润的眼睛就这么盯着,嘴巴微张,脸颊处是因为发热而导致的红晕,哪有一点在商战里游刃有余的样子。
徐翔宇收回自己的手,从包袱里面翻出几种药材,又自顾自去拿在案桌上的小杯子,将药材倒在里面泡好,端给罗思源。
罗思源就这么看着徐翔宇捣鼓药,手微微攥着床单。他自回来以后就命人去淘了徐翔宇房间里同样的白兰花香薰,放在自己的房间里,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那次的感觉。听到徐翔宇来,他也挺惊讶的,但他还是放了徐翔宇进来,想到那张脸,他总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而现在,那种感觉又重新来到罗思源的身边,包裹住他的心。在徐翔宇旁边他一直能感受到一种温暖,是那种平淡生活里的琐碎,即使平常也觉得很美好。罗思源之前感受不到这种平淡里的安恬,他总是认为常事是枯燥应付的,自然不能理解,但现在他渐渐明白了这种感受,心里缺失的东西好像在被重新填满。
家的温暖?罗思源心里无端蹦出一个词,一个对他而言极其陌生的。
“难不成还要我亲手喂你?”徐翔宇看着呆愣的罗思源,悠悠开口。
罗思源这才回过神,伸手去接杯子,但他迟迟下不去口。讲真,他真怕徐翔宇在药里面下毒。
“你怕什么?还怕我毒害你?”徐翔宇看出罗思源的犹豫,伸手夺过他手上的杯子,棕黑的液体因为幅度过大而险些倾洒在床面。他把药尽数倒在手帕上,又擦拭干净,把包袱拿过摆在床前,向罗思源展示里面的药材,当着他的面重新配药。
他确实可以现在就杀了罗思源,但这么做他肯定也逃不了,况且他想要的是罗家彻底倒下,只杀一个罗思源太便宜他们。
徐翔宇把新配好的药吹了吹,重新给罗思源递过去。
“你有没有找过镇上的医生看看。”
“没有。”罗思源将药一口喝完,他看了徐翔宇的包袱,里面放的都是一些可以采购到得寻常原材,确实没有可以危及他的东西。而他又当着他的面配药,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为什么不去找一个,你就这么硬抗?”徐翔宇音量逐渐提高,语气里满是斥责,但又隐隐带着关心。又是跟第一次见面的慌乱,第二次见面的熟络大相径庭的情态。
罗思源没有因为徐翔宇语气的恶劣而不悦,相反他感到有点愉悦。他觉得徐翔宇现在的样子好像一只炸毛的小猫,他能感受到徐翔宇是因为他的身体所以才语气不遮掩。他觉得这样很好,不像平常的虚伪奉承,每个人都保持着得体且疏离的微笑,聊着无聊且没用的话题,这样直接的情绪,往往更能让对方感受到自己在被人重视着。
罗思源微微勾起唇角,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往日里他素来喜欢自己承受,久而久之什么都选择自己一个人撑着,不论是什么事情,他的第一选择永远是自我消化。
“你还笑!你简直是没有把自己身体看在眼里!”徐翔宇简直被气炸,两只手随着话语来回晃动,诉说着他此时的愤怒。
“这不是有你。”罗思源轻飘飘打断徐翔宇。
徐翔宇的手僵在原地,呆愣愣看向罗思源,他被这句话搞懵,旋即才扭捏地收回手,去收拾包袱。
“有我嘛,有我也不能不去找医生,要是以后没有我怎么办,我总不可能一直照顾你。哎呀反正你先休息,我先回去了。”徐翔宇嘴里小声嘀咕着,试图回答罗思源那有点直白的话语。
“金鱼,能不能别走,阳春楼我去说。”罗思源坐在床上,疑问的语句用的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我留这干什么。”徐翔宇反问道。
“干什么都行。”
“那我在这里作画也行?”
“自然可以。”
徐翔宇在罗思源的书案上摆好纸,垂眸研墨,背对着罗思源,所以罗思源看不清他具体在做什么,只能看到他大致动作。徐翔宇想通过这种方式从书案上找到一些关于罗家的东西,一般处理公事都是在书案上进行,按理来说应该是不缺关于罗家的商事内容。
他故作持笔的姿态,双袖挡住尽可能多视线,书案上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草纸,还有几卷书,上面并没有徐翔宇所想的内容,罗思源多半是放在其他地方了,难怪敢让他接近书案。他心里暗骂罗思源,眼却瞟到一张被压住的纸,那张纸只露出一角,他借着摆动的幅度把那张纸一张一张拖出,他的个人信息赫然尽数在纸张上。
徐翔宇怎么也没想到罗思源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他感觉后脊发凉,既然这人已经知道他的身份,那为什么还要跟他交往?千万个问题从徐翔宇的脑海里涌现,他觉得现在头脑晕乎的人是他。
“罗公子,十天后的冬元节你去吗?”徐翔宇没有动作,依旧持笔开口问道。
冬元节,在每年最后一天举行,百姓为了庆祝新的一年到来,往往在寒冷的冬天里举办一场盛大的典礼。从夕阳开始落下,元冬节便开始了,灯火会通明一整个夜晚,直到第二天晨曦。
原本躺在床上眯眼休憩的罗思源睁开眼睛,懵懵懂懂往徐翔宇的位置望去。
“只有我跟你,就当是你报答我来看你。”徐翔宇怕他不答应,赶忙又补上一句。
“唔,跟你吗?那倒是可以。”被打断休息的罗思源还有点迷糊,用黏黏糊糊的语气回答徐翔宇。
应该是发烧的缘故,又或许是问他的人是徐翔宇,他直接坦率地表达内心的感受。
“能摸摸我吗?”沉默许久地罗思源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这句话。
徐翔宇连忙把那张纸重新掂回书卷下,放下笔朝罗思源走去。他把手放到罗思源的顶上,有些手足无措般轻轻触碰那头顶的几根发丝,他怕这人一生气不答应他。罗思源往徐翔宇的手蹭去,徐翔宇一下摸到一个柔软蓬松的头顶。
眼前的罗思源脸颊泛红,额头沁出一层冷汗,嘴里不知在呢喃着什么。情绪也受到了波动的影响,有时感到莫名的焦虑和烦躁,有时又沉浸在茫然和无力的状态中。一种混乱的情绪交织而生,让他难以把握自己的内心情绪。他好希望有人能给予温暖和安抚,为他提供支持和关心。真奇怪啊,明明按照往常的他,他不会有太多反应,怎么现在这么敏感。
大概是他本来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如果他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他应该是单纯无害的、黏人可爱的。他大抵会心怀善意地倾听他人的烦恼和忧愁,对世界充满信任和好奇,没有任何对他人不利的企图。会黏着人,会信任贴近身边的人,他本应就要被爱填满。
不知过了多久,罗思源睡着了,在徐翔宇的身边,呼吸均匀看着很安详。
徐翔宇却不像他一样,他的身世是在多久被查到的,他不敢想。他小心翼翼地抽回自己的手,尽量不让自己的动作声音太大,收拾好包袱带上门就要回阳春楼。
一路上他都心事重重,疑惑和恐惧笼罩着他,为什么罗思源知道他的身份还允许他接近?他甚至不敢多想,但又不得不面对。他看不清罗思源的内心,过两天罗思源会派人暗中解决掉他也不是没可能的事,现在唯有罗思源对他的好感是他能确定的,他在曾经接待过的许多客人中都见过这幅神情。
他在赌,赌罗思源对他还有一点兴趣,赌罗思源会赴约冬元节,到时候他可以趁人多将他带到一个角落偷摸解决罗思源,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止损方法。虽然不能解决掉罗家,但是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在杀掉他之后,肯定会被罗家追捕,好的话可以脱险栽赃给一些罗家的一些对家,最差也是一换一。
罗思源在徐翔宇走后不久醒过来,周围已经没有人。
他的头不再昏昏沉沉,抬眸望窗外的冬景,亦如他儿时罚跪醒来那样,大雪悄悄地飘落,纷纷扬扬,如同天空中的银色羽毛般轻盈。片刻之间便铺开了洁白的雪毯,纯净无瑕地覆盖在树枝上、房屋上、大地上。树木沾染了皑皑白雪,仿佛穿上了银装,在寒风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旋转、舞动着,晶莹剔透,仿佛天空中的碎钻,将整个世界映照得明亮而温暖。冬日的阳光透过蓝天洒下,照耀在雪地上,形成了闪闪发光的晶体。阳光与雪花相互辉映,创作出一派耀眼光景。
原来冬天也没往日记忆那般不堪,罗思源看着窗外雪景发自内心地笑了。
事实证明徐翔宇赌对了,罗思源在冬元节那日去阳春楼找到徐翔宇。彼时徐翔宇还在忧愁着罗思源会不会赴约,抬眼便看到牵念的人。
“走吗,金鱼。”悦耳的声音如春风拂过,扫去徐翔宇心里惴惴不安的雾霾。
徐翔宇应下,手在袖摆里紧紧攥着,与独自来的罗思源一同去往街上。街上已经有商家们纷纷摆出了鲜艳多彩的装饰,灯笼、彩带和花环装点得处处绚丽夺目。小摊位已摆满各种诱人的食物和手工艺品,让人垂涎欲滴。徐翔宇还是如往日一样主动,他状似无意牵过罗思源的手,与他流转于各个摊位之间。
罗思源也任由徐翔宇拉着,陪他走过一个又一个摊位,看一个又一个新奇的玩意。光是跟他在一起,罗思源就感到自己很放松。而在他一边的徐翔宇此刻还在思考怎么让这人放松警惕,在晚上找个地方刀了他。
两人各揣心事,直到夜幕降临。星空中点缀着闪烁的星辰,璀璨地散落在黑幕之上。
街头艺人们饰演着各种角色,穿着华丽的服装,进行精彩纷呈的表演。节奏欢快的音乐从扬声器中传出,尽情地融入了欢呼和喝彩声中。舞者们翩翩起舞,展现出优美的身姿和灵动的舞步,吸引了许多观众围观。
大型车队穿梭在人群中,开着彩车的人们挥舞着手中的旗帜,向路人散发着喜庆的氛围。车队中不时传来欢呼声、歌声和鼓点声,洋溢着无尽的热情和激动。街道的两旁设有游戏摊位,一簇人们竞相投壶争得奖品,欢笑声络绎不绝。
徐翔宇带罗思源到天桥上,这里没有街上人来人往。
“应该快了,我们就在这等会吧。”徐翔宇托腮撑在护栏上。
罗思源不知道在等什么,但还是乖乖应下。随着钟声敲响,人们的期待和兴奋达到高潮。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划破了夜空,一串串绚烂的烟花绽放而出。它们在夜空中绽放成绚丽多彩的花朵,散发出绮丽的色彩和耀眼的光辉。红色、蓝色、金黄色的花火交相辉映,如梦如幻,瞬间点亮了整片黑暗的天空。
红色的烟花仿佛万簇火焰舞动,带动民众的热烈与激情。金色的烟花如钻石的闪光,闪烁着奢华与辉煌。蓝色的烟花绽放出深邃的夜空,仿佛星河般闪耀。绿色、紫色、黄色的烟花相互交织,形成一幅绚丽的夜幕之舞,绽放成流光溢彩的花朵。
徐翔宇沉浸在烟花的绚烂中,罗思源撇过头,看着痴痴沉浸于烟花的徐翔宇。烟花所散发的光打在徐翔宇白皙细腻的皮肤,勾勒出立体精致的五官,往日杏黑的眸子现在装满琉璃缤纷的色彩。
烟花划过夜幕,绽放出绚丽的璀璨,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惊艳了每个人的眼眸。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惊叹着,他们的眼睛注视着天空,仿佛迷失在烟花的美景中。掠过夜空,留下闪烁的尾迹,然后渐渐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好看吗?”徐翔宇这才回过神,问他一旁的罗思源。罗思源哪有看到烟花啊,刚才他全程在看徐翔宇。
“很好看。”罗思源应答,又在心里喃喃一遍答案。
很好看,不只是烟花。
两人顺着小桥另一边下去,欣赏沿途风景,在徐翔宇刻意引导下,两人走到一处没人的偏僻拐角,徐翔宇握住藏在袖中的刀,在罗思源后面,深呼吸准备一击毙命。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念之间,突然黑暗的拐角处冒出一个黑影,慌乱中徐翔宇只看得清一把刀刃向罗思源刺去,徐翔宇几乎没有思考,身体比大脑先反应,替罗思源挡过这一刀。刀扎在他的肩头,血浸染他的素衣,刹那间一朵血花在徐翔宇身上绽放,身体传来钻心刺骨的痛。他意识逐渐消散,眼前逐渐模糊,他紧握在手里的刀也随之脱落,最后听见激烈的打斗声。
他很懊恼,为什么自己不受控制一样帮他挡刀,明明罗思源刚才被杀死最好,明明他是恨罗思源的,但当罗思源真正遇到危险,他又不能置之不理,他对不起自己的父母,自己竟然替一个杀死自己父母的凶手挡了刀,他想除他以外,罗思源不能死在任何人手里。剧烈的疼痛让他感觉自己好像要死,简直是孽缘,自己一家子都因为罗思源死了。
罗思源并没有看到徐翔宇手里握的刀掉落,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反手一击将刺伤徐翔宇的那个人手里握的刀击落,眼见那个歹徒又要冲来,罗思源迅速躲过他的进攻,从身后用尽全力,奋力一击,直击歹徒头部,歹徒旋即晕倒过去。
尽管徐翔宇走的位置已经够偏僻,但不小的动静还是引来一些人从街上注意到,罗思源无暇顾及周围眼光,抱起徐翔宇便狂奔,跑到街上一家诊所进去让医师简单包扎一下伤口。又折返回去,被打晕的歹徒还倒在那里,那边已经围满路人,罗思源一边借过一边向歹徒走去。
来到歹徒身边,他揪起歹徒衣领就拖拽着,又折返回诊所,他真的很想给这个歹徒狠狠暴打一顿,但是当着大庭广众也不好直接动手。他把歹徒随意扔在诊所里面,最后没忍住还是踹了一脚,又拜托诊所里的医师通知一下罗家,医师知道罗思源,所以也没有拒绝。
罗思源就这么守在徐翔宇的身边,眼神一刻也不曾离开。徐翔宇脸色很苍白,让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病态,纤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嘴唇是因为失血过多的泛白。他对徐翔宇的感情很复杂,一开始只是玩玩的心态,之后却越陷越深。即使知道他接近自己是有目的,但还是甘愿沉沦,一步步踏入徐翔宇精心编织的温柔乡,就像徐翔宇,明明想要杀他,但还是替他挡刀。
他发现一个事实,他大抵是爱上徐翔宇了。
他眷恋在他身边轻松自然的感觉,他眷恋他那清明澄澈的眼眸,他眷恋他那情绪失控流露出的关心,他更眷恋徐翔宇身上表露出对他的爱,他眷恋着、贪恋地想要拥有徐翔宇的一切。
罗思源突然觉得很愧疚,明明自己都杀了他的父母,他还是选择保护自己,自己真是猪狗不如,原本徐翔宇可以不用去阳春楼,原本徐翔宇可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都是因为他。
他好后悔,如若没有去杀了徐翔宇的亲人,徐翔宇会真正爱上他吗?会不用在他面前演戏,也能像现在这样爱着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