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辛不想暴露自己的情绪。她听完了朱殷的话之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脚尖在地上使力一点,身子飞跃而起,离开了长庆侯府。
她回想着刚刚动手时那些人的招式,眼底泛着浓浓的凛冽,足尖微动,换了方向。
先解决一个是一个。
鹫儿……
她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不忍心。
……
长庆侯府。
“朱殷,”任辛神情淡淡地唤道:“打几桶水,送到我屋子里。”
她的衣裳已经不能穿了,且不说这透风的袖子,饶是这一袭红衣,也抵不住有人迫不及待的撞上来送死。血深一块浅一块的印在衣摆上,她不喜欢。
她随着几年前的记忆,看着府内的布局,在一间屋子门口停下来。
她推开门,虽然房间里的设施一应俱全,但完全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太干净了。茶盏,圆凳,条案都被规规矩矩地摆在那里,柜子虽然大但上面只寥寥地放了几个花瓶,还有一个里面插着三两朵干谢掉的花,已经看不出它生前是何模样。
还是没怎么变。
“咚咚。”房门被敲了两下,侍女在门外尊敬地开口,“任姑娘,水打来了,要给您放进去吗?”
任辛没再看下去,她转身走到房门前,推开,颔首道:“嗯,进来吧。”
她怎么还看到了浴桶……?
这个朱殷。
任辛脱下带着些许腥味的衣裳,躺在温热的浴桶里,感受着水温一点点向她传递,热意逐渐爬上脸庞。
任辛,他是你徒弟。
他是你徒弟。
你怎么可以在听到别人说鹫儿对你的心思之后无动于衷呢?你不是应该生气吗?为什么在听到了之后不去找他?不去问清楚?真的是因为使团的原因吗?
任辛,你亲手教出来的徒弟对你起了最不该有的心思,在这个世俗伦理上根本容不下的心思,你们也不再是几年前的关系了,朱衣卫左使任辛已经死了,你现在还有了系统。
鹫儿可以行事冲动,你不行。
她用手摸着自己心口的位置,感受着那里传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因为她知道,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任辛一点点的沉下去,任由水一点点的漫过她的脖颈,下颌,嘴唇,在堪堪要到鼻尖时。
“咚咚。”
她好似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紧张的,慌乱的,失措的
“咚咚。”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阵阵寒风涌入,门被弹的直作响。
“师父。”
一道少年音在屋内响起,其实他的语气很温柔,但落在任辛听来却好似一道惊雷在她耳边轰然迸裂。
“师父,是您吗?”李同光继续开口,他小心翼翼的语气中含着几分委屈和期待,“是您对不对?”
“站住。”任辛打住他还想要继续往前走的意图。
脚步声还是一点点响起。
“师父……鹫儿好冷,好冷,腿上的伤也真的好痛……但都不及您当年离开我的万分之一,您呢?当年天牢里那场大火,您痛吗……”
“师父……我今天又看见您了……您知道那些刀子落在身体里的感觉吗?好舒服……好痛快……真好……”
任辛面色一变,听着李同光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句子,她像是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压制住了想开口说话的欲望。
李同光抖着声音,语调里换上了哭腔,他一点点的迈着还在作痛的小腿向里走去,一边开口。
“您要是在天上看见了……就当是惩罚好不好……别再生我的气了……或者,或者您亲自来……就像今天这样……鹫儿愿意……受再重的伤也愿意……”
“师父……我真的好想去找你……真的好想……但是朱殷说,您虽然杀了不少人,但是也救了很多人,那些被您杀的人,本就该死。您要是真的到了地府的话,阎王肯定早早就让您入了轮回,我不想再错过了……就算您不在了……但是这个世上还有您的痕迹……有您留下的东西就好……
我有什么资格给您殉葬呢……您可是我师父啊……如果我今天死在了那里……不,我不能死在那……死了我再也就看不见你了……
您知道吗?我最近看到了一个人……她长得好像您……真的好像……师父……您一定是太久没来见鹫儿了……鹫儿都差点认错了……您真的要这么狠心吗……我真的好想您……想的心都要碎了……您看看我……您回头……看看我……好不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位湖阳郡主说,我对您抱着见不得人的心思……怎么可能……我只是想要您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而已……
不……
她说的对……
您只能是我的……”
李同光的脚步最终在屏风前停下,没有向前也没有再退后一步。
他其实已经在梦里看见了好几回师父的背影了……今天这个场景倒是第一次见……
去看看吧……去看看吧……万一真的是她呢?万一这回没有消失呢?
别去……好不容易又见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背影也够了……李同光……就这样说说话吧……挺好的……就这样说说话……
李同光攥紧了手,心紧张不安的跳动着,比以往的频率更快。他睁大眼睛,努力遏制自己慌乱的情绪。
最终,他一点点地抬起脚 朝里面走去。
万一这回没有消失呢……万一这回是真的呢……就看一眼……
氤氲的雾气在浴桶上漂浮着,悬荡着而后渐渐的消散在空气里。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梦到了千万次的背影,一丝细节都不肯放过。
跟以前一样的熟悉的发髻,还有肩上的那道伤,是当初为了保护他留下的。只是感觉头发好像长了些。
“师父……”
任辛回头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