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无形的隔阂阻挡了两颗依然赤忱的心，朦胧的夜晚遮蔽了所有闪动的泪光，孟鹤堂宛若一尊历经光阴洗礼的古老石像，无声无息地伫立在紧闭的卧室门外。

没有勇气开口，更没有勇气敲门。

周九良静悄悄躺在卧室的地毯上，没有开灯，仅仅依靠着从门缝里挤进来的属于客厅的光。

他浅浅喘着气，像是一条搁浅的鱼，突然听见一声沉重的叹息从门外传来，周九良动了动手指，紧接着又听见了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直到完全听不见了。

站在门外的那个人走了……

周九良久久愣神，终于愿意闭上万分疲惫的眼睛，逃往那虚幻的梦境。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连周九良自己也解释不清楚，究竟还在不死心的期盼些什么？

自始至终，周九良没有说过一句不许孟鹤堂回屋的话，当然也知道孟鹤堂一直站在门口。某一瞬间，周九良其实很希望孟鹤堂能够敲响这扇门，那么他就算是拼尽全力也会爬起来，为他打开门。

没来由的，当天地重归于混沌，四周沉寂到能够听见心脏在跳动，周九良又想起了那个被自己失手打碎的陶瓷娃娃，想起了那时扎破手指的疼痛。

陶瓷娃娃摔碎了，明明周九良心里也很难过，最后还是要闷不吭声的面对孟鹤堂不可抑制的怒火，之后没过多久，周九良就流产了。

那天灯光惨淡，孟鹤堂的火气有些过分的大了，也许他在借机发泄素日来积攒的怨气，也许他就是单纯地看自己不舒服，周九良实在想不通，只是突然觉得那样的孟鹤堂十分陌生，而他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连一句从前伸手就能得到的温言软语都没有听见，索性以后再也不想了。

客厅里的灯也熄灭了，孟鹤堂拉紧衣领，将就着在沙发上睡下。

黑暗裹着寒意将他包围，持续一整晚的辗转反侧，使得他一觉醒来几乎以为自己的腰快断了。

今天有风，阳光很好，楼外的树上有一窝小鸟刚刚破壳，叽叽喳喳地等待大鸟喂食。不远处的街口传来热闹的声响，满满当当的，全是鲜活的人间烟火气。

孟鹤堂缓缓睁开眼睛，似曾相识却又恍如隔世的感觉笼罩住他，使得眼前看见的东西模糊一片，宛若雾里看花，险些让泪窝子浅的人鼻子一酸。

孟鹤堂早就成了惊弓之鸟，重生之后再次和周九良发生冲突的这个夜晚，其实并没有休息好，临近天亮时才算是真正睡着。

周九良起了个大早，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神情安然自若，一举一动都是记忆里无比熟悉的模样。

孟鹤堂忽然间手足无措，最后仍是抵不过心底的悸动，慢慢走过去，小心翼翼靠近他。

可惜，最终又不得不略显局促的站在餐桌前。

孟鹤堂看着那个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像是远在天边的人，看着他在清晨的微光中平静又从容的翻动锅铲，为两个人准备着早餐。

昨夜脑子里总在胡思乱想，想着第一次看见周九良时的情景，想着自己那时挖空了心思追求他，想着后来人情场上一杯杯酒下肚，随着醉意一起浮现的对于周九良的思念。孟鹤堂很想他，一直都很想他，思绪的最后，终止于那天清晨推开房门，看见了他生息全无的苍白面庞。

当天地重新回归光明，孟鹤堂将自己完完整整摆在尘世面前时，才发现原本光洁的下巴已经冒出了青色的胡渣，眼里犹带血丝，就连头发也乱糟糟的。

如此狼狈，如此疲倦，哪里还有半点曾经的光鲜亮丽。

周九良偶然回头，目光直直撞在孟鹤堂身上，手里的锅铲无意间磕在锅沿，当即发出一声突兀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