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仪式,文武百官悉数到场。
祭司尖锐的声音划破苍穹:“告天,击鼓——!!”
震天的鼓声绵密如夏季落雨前滚动不绝的阵阵惊雷,令人感到仿佛一场洗劫天地的狂风暴雨将会来临。
所有人都觉得心脏砰砰直跳,似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偏偏又被无形的沉重压力生生扯了回去!
看着眼前的千军万马,萧楚河只觉体内热血沸腾,鼓声唤起他沉睡的血性。
早朝刚退,萧楚河还穿着一袭庄重而华丽的龙袍。袍身上用金线织就的九条龙栩栩如生,龙鳞片片分明,龙须飘逸,龙眼镶嵌着细小的宝石,腾云驾雾、盘旋飞舞,似是要冲破锦缎的束缚,腾飞而出。金色的冕旒前后垂挂着的排排玉珠,随着风的动作轻轻摇曳,发出悦耳的声响。
面对着百万训练有素的琅琊大军,萧楚河的头颅自始至终高高扬起,意气飞扬,顾盼生辉。
一步一步走上誓师台,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自己。
北离的少年帝王。
十五岁登基称帝,还未及冠的少年帝王。
腰间悬挂着一把长剑,金黄的剑身,正面画着满天星辰,背面绘着山川河海。
那是,天斩。
斩天之剑,北离开国皇帝萧毅留下来的神剑,都快几百年未曾现世了。
恰逢乱世,内忧外患,天斩破阁而出,天佑北离。
刹那间仿佛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池塘,兵海中起了无形的骚动。
激动、欣喜就像层层海波,在人群中回荡着,窃窃私语声四起。
萧楚河向前两步,议论和私语声一瞬间全部停止了。
百万士兵和全城百姓聚集的会场,竟静得荒山野林一般。
萧楚河端起酒碗,朗声道:“时隔九年,南诀再次出兵北离,率先攻占风陵,百姓惨遭屠戮,这是北离的耻辱!”
“即是南诀所愿,吾等也不能令其失望。”
这回不但要收回风陵城及其周边城池,还要“捎带”利息,给南诀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举手投足尽显帝王的尊贵与霸气,“此番就让南诀看看,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王者!”
萧楚河高举酒碗,目光灼灼,“谨以此杯,向所有为了北离浴血奋战北离将士致敬!”
“孤先干为尽!”
仰头一饮而尽,喝罢将碗甩手摔到地上。
“愿誓死效忠陛下,守卫北离疆土!”
全场热烈的欢呼轰然响起,仿佛被风吹倒的麦浪,百万大军整齐的一排接着一排的跪下,无数个嗓音汇集成一片洪亮的回音:“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楚河睁大双眼,直觉汹涌澎湃。
他成功了。
天战剑,果真鼓舞了士气,安定了人心。
“咚……”
突如其来的战鼓是如此的动人心魄,好像每一声鼓点都狠狠地敲击在人们的心上。
“咚咚,咚咚咚……”
鼓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身后一声激昂的号角声响起。
鲜红甲,血龙枪。
踏马而来的少年意气飞扬,豪情万丈。背临初升的朝阳,金色的柔光为他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辉,而弛马带起的狂风则卷动尘土烈烈腾起。
萧凌尘翻身下马,“愿誓死效忠陛下,守卫北离疆土!”
“待诸君得胜归来,共庆功成笑语哗。”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皇城郊外。
萧凌尘朗声道:“回去吧,别送了。”
萧楚河面上看着还是不大好,“此番出征,我不能与你一同前去,你……保重。”
和以前无数次一样,萧凌尘拍了拍萧楚河的肩膀,安慰他:“今日,你做的很好,有你在皇城,我便再无后顾之忧。”
萧楚河扔过去一个包裹,“这是蓬莱丹,战场上刀剑无眼,别受伤了还小气吧啦的舍不得用。”
天启药王殿里的圣药,只有最尊贵的皇室宗亲才有资格服用。是辛百草进贡的珍物,一共只有九瓶,三瓶留在了天启药王殿中,剩下六瓶全在这儿了。
萧凌尘伸手接住包裹,掂了掂,随手就递给旁边白发的随从,笑吟吟的开口:“这么多,我怕是当糖豆吃都吃不完了。”
萧楚河撇撇嘴,没有理会萧凌尘的玩笑。若是真能平安归来,当糖豆吃又有什么要紧的,就是当弹珠完了他也不心疼,最重要的是人没事就好。
大军浩浩荡荡地开拔……
“好了,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别他打了胜仗回来了,萧楚河还是现在这副病恹恹的样子。
直到大军完完全全的消失在地平线上,就连迎风而起的鲜红旗帜也看不见了,萧楚河才返身回到天启。
萧楚河回到太安殿的时候都过了晌午了,整个太安殿都静悄悄的。
没有在殿内看到那一抹白色的身影,萧楚河眉心微蹙,“莫衣呢?”
“回陛下,先生今日还未曾起身。”
萧楚河步子一顿,调转方向往后殿走去,声音低沉,“早膳午膳也都没有用过?”
“都不曾用过。”
听闻此言的萧楚河脚下步伐迈得更快了,早知昨日在天下第一楼外消耗了莫衣太多精力,今日便没有叫他一起,怎么睡到了这个时辰。
萧楚河刚坐在床榻边,就感觉到一阵严寒,隔着被子都能感受到寒凉。
明明室内燃着暖炉,盖着锦被,怎么人还冷的像是一块冰,一靠近便觉得寒气森森的。
萧楚河试探着去碰莫衣的手,冰的人一个激灵,“莫衣,莫衣……”
“快,去请太医。”
萧楚河扯下繁琐的龙袍,随意丢在一旁,上床紧紧的抱住莫衣,企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陛下,太医来了。”
“臣……”
萧楚河不耐烦地打断太医行礼的动作,“先别行礼了,快来看看莫衣这是怎么了?为何一直都醒不来,身体还如此的冰凉。”
林太医只觉这脉象微弱难寻,心中不禁一沉,这不是跟数月前陛下的脉象一致嘛。只是比寻常人的脉搏微弱了些,但若说是什么问题导致的,却确实瞧不出什么来。
“如何?”
“微臣无能。”
萧楚河将莫衣的手又塞回到锦被中,“孤看你方才似是皱眉在思索着什么,你想到了什么?”
“先生今日的脉象,与数月前陛下的脉象一般无二啊。”
萧楚河面色一白,痛苦的闭上眼睛,他发现此时此刻他除了能将莫衣抱得紧一点之外,竟再无其他办法。
最终只能无力的摆手,让太医出去。
数月前,莫衣对着这样的他,是否也觉得这么无能为力。
不。
他应当是比莫衣要幸运一点。
面对怎么捂也捂不热的萧楚河,莫衣好歹有个道法可以帮他取暖。
春望山楹,石暖苔生。莫衣道力雄厚,运起这个术法可比他多燃几个暖炉要有用的多。
可惜那时他嫌麻烦,觉得莫衣会这个术法就可以了,那时的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莫衣的内力也要比他纯粹许多,他想要为莫衣渡修为更是不能够,不说有没有效,他怕到时候反而适得其反,叫莫衣走火入魔。
思来想去,他能为莫衣做的,竟然就只有多熬几个调养的方子,然后喂莫衣喝下。
可笑那些方子竟还是莫衣为自己寻来的。
他果真是莫衣命中的劫。
堂堂仙人有朝一日竟然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