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别过展昭后并未离开开封城,而是去了自家的醉白楼,坐在窗边,抱刀看天幕上几颗寒星,眼前闪过展昭笑意盈然的样子。
“展昭,下次见你,会在哪里?”白玉堂握着白玉杯发呆。
“老五,怎么了,一个人喝闷酒发呆,莫不是输给展昭?”蒋平看不透白玉堂的心情,瞧他的神情,似乎有些郁郁寡欢。
“四哥,什么时候来的?”白玉堂问。
“昨日到的,白日里听街上人说你与那展昭去摩天崖比试了,我就在醉白楼等你,不会真输了吧?”蒋平给自己倒了杯茶。
“不错,我输了。”白玉堂神情却是很轻松。
“哦,那……”蒋平欲言又止。
“四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白玉堂喝了口酒,看了蒋平一眼。
蒋平抹了把脸,暗道:“这不是关心你吗?”
“我与展昭还未分出胜负,平手而以。”白玉堂而对蒋平探究的目光,决定满足他的好奇心。
“我说呢,我们老五怎么可能输给展昭。”蒋平摇着扇子咧嘴笑。“你累了一天,我让白云准备了热水,泡泡去去乏,再好好睡一觉,你眼晕可重了不少,回去大嫂该怪我了。”
“谢四哥,你也早些歇息。”白玉堂拎着刀回房,脱下被展昭划破的衣裳,刚想丢了,却不知道为何,心里一缩,又收了回来,“留着就当给自己提个醒!”脑中掠过展昭瞪大眼发呆的模样,白玉堂嘴边不自觉的泛起极浅的笑意,“真令人期待。”
在南郡王府呆了几日,展昭的笑容渐渐多起来,闲时陪南郡王练练手,下下棋,跟南王妃学做些点心,想以后能亲手给展翼做,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这日,展昭正要洗手去合面,被南王妃叫住了,“昭,今日咱不做点心,外婆有套剑法,闲来无事,你练练。”
“剑法?忠伯说您用刀的?”展昭有些不解,南王妃的过往,他听府里的侍卫和忠伯说起过,零零散散,大体便是当年南王妃是江湖中人,南郡王出征途中碰上的,两人手底下见真章,最后成了大好姻缘,就这些时日与南郡王过招,展昭自是知道王爷功夫如何,能赢过王爷的人,且还是位妇人,想必当年的南王妃定上江湖奇女子。
南王妃见展昭出神,便知他心中定有计较,温婉浅笑:“昭,想不想听当年之事?”
展昭回神,双眼看着眼前这位素雅清贵的长者,立马开口:“当然想听?忠伯他们说得一零半爪,外婆是当事人,应该能让我听到全部。”
“真像你外公年轻时那般好奇。”南王妃说着从发髻拔下玉钗,这钗不若普通的饰物,质地为上好碧青翡翠,连着龙头凤尾,意寓龙翔于天,凤鸣九霄。
展昭细瞧之下,惊道:“这是……”
南王妃点头:“不错,此钗便是‘收香’,昭可是想到了什么?”接着右手一旋,玉钗一分为二,龙凤真身隐现,展昭眨了下眼,“曾听爹说过,‘收香’乃就玄影门主南宫聿风送给掌上明珠南宫若幽及笄之年的生辰礼物,难道……”
“昭真聪明,一点就透,此物确是你玄外祖父送与老身的,这件东西跟我几十年,而玄影门却已非昨日。”说到此,南王妃幽幽地叹气。
展昭强压心中震撼,“往事已矣,外婆不必难过。”
南王妃回眸一笑:“老身不是难过,此番只感时如白隙过际,一甲子的光阴转瞬即逝,当年,家父将玄影门交给老身,老身未能将其发扬光大,反而让它销声匿迹,却是不孝,然家父并未责怪,为人父母者,唯一盼望的不过是娇女有好归宿,不必经那江湖风霜雪雨,他老人家更明白盛及必衰,不如隐去更好。”
“老祖宗如此豁达,江湖百年,转眼黄土白骨,真正的安宁静祥,虚名又何重要?”展昭轻捏南王妃的肩头,淡然道。
“真难得,昭这个年岁,有如此见地,当年老身嫁与王爷,王府属官家,官家与江湖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同门兄弟姐妹受家父教诲,虽有功夫榜身,却也想过些安宁的日子,老身解散玄影门,隐去行踪,就是不想搅进江湖这锅浑水,他们有的入行伍,随王爷南征北战,报效国家,有的就在王府当差,虽汲汲无名,然却心安泰然。”南王妃将过往之事娓娓道来,展昭听得入神,“外婆,老祖宗可还在世?”
南王妃轻抚展昭鬓间一缕黑发:“还在,他老人家云游天下,每年中秋到王府与老身团聚,他若见到昭,定是欢喜之至。”
展昭望着南王妃的侧脸,柔和美丽,时光恍若回到过去,那时流年,南王妃正值青青韶华,玄影门威震江湖,作为门主,统领武林,何其荣盛,然她却甘愿为所爱之人隐姓埋名,离江湖之远,居方寸之间,唯有情深方可为之。
“玄影门人刀剑同修,世人只知老身用刀,却不曾知晓,老身最称手的还是剑。”南王妃走到紫竹林边,随手折了根紫竹,断去头尾,“昭,仔细看。”
展昭看着林中人,步履轻盈,竹剑轻舞,时快时慢,柔中带刚,剑随身走,以身带剑,一招一式之间随心所欲,神聚剑式,式随意合,气由剑生,意气相合,汇剑之灵气。
“好剑法!”展昭大赞。
南王妃收势落在展昭跟前,将竹剑交予展昭,微笑道:“练一遍给外婆看看。”
展昭手持竹剑,吐故纳新,脑海里迅速掠过方才南王妃的剑式,心随意动,神形俱妙,眼中有剑,剑在手中,一招一式之间,行如分花拂柳,静若行云流水,动静之间,内含其气,外放其形。
“昭,你果真天资极高,只一遍,便能领会六七分。”南王妃心花怒放,连声称赞。
展昭收剑静立,平复心绪,“是外婆教的好。”
“昭,记住,玄影剑法精要之处,在于手、眼、心、身、法、步与神、意、气、韵、形、式六合为一;手辩阴阳,身隐八卦,步踩九宫,气养于心,方寸之间,皆不可废。”南王妃取丝帕替展昭拭去额间细汗。
“多谢外婆。”展昭心里默记南王妃的话。
“好了,今日到此,歇歇,呆会教你做水晶龙凤饺,剑明日再练。”南王妃见展昭在暗思剑招之事,不想他太累,便叉开话题。
在南郡王府盘桓数日,展昭思及落剑庄,早食时分,便向南郡王二老辞行,南王妃让蓝衣帮展昭收拾行囊,千叮咛万嘱咐,才放展昭出门。
展昭骑着随风,慢悠悠地往江南去,这日到了定远县,刚入碑界,就见好些百姓在为人送行饯别。一打听,原是定远县县令调职离任,“这倒稀奇,还真有百姓舍不得的官老爷。”
“呵,小哥,你没到过定远吧,那就难怪,以前这定远县是三不管的地儿,地稀人少,年年欠收,饿死的人不在少数,自从包老爷到任后,整饬吏治,修治河工,劝客农桑,才有今日十里杨长,桑榆盛景。”离展昭不远处,一青衣书生插了几句,似有些感慨,又有些欣慰,一介书生,也可有大作为,且看人心为正才是。
展昭朝青衣书生微笑:“先生似心有戚戚,这世道还真有这等好官?!”
那青衣书生笑道:“看小哥一身正气,腰悬宝剑,定是侠义之士,何不亲身试练,真金假银,立见分晓。”
“在下展昭,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展昭翻身下马,走近青衣书生。
“学生复姓公孙,单名一个策字。”公孙策从善如流。
“原来是公孙先生,展昭有礼。”展昭见公孙策青萦冠帽,天青布衫,面若皎月,目如辰星,温文清雅,迎风而立,仿若谪仙。暗赞:“好俊雅的书生。”
公孙策同样将跟前的展昭上下打量一番,白衣胜雪,青丝如缎,长剑随身,眸眼清明,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不免感谓:“真真一个俏郎君。”
“展义士,这是往何处去?”公孙策问道。
“回乡探望家慈,不知先生意欲何往?”展昭牵着随风跟着公孙策慢慢地走。
“巧了,学生也正要回乡。”公孙策有些惊奇,竟是同路人。
展昭收短马缰,让随风靠近些,“展某家住常州,先生家在何地?”
“学生往金陵去,家住松江府。”公孙策答道。
“先生与在下同路,不如同行,怎样?”展昭见公孙策身单力薄,若遇上个山匪之流,恐难脱身,便出言相邀。
公孙策停下脚步,看着展昭,心生感激:“好,这一路也有个伴,不会寂寞。”正午时分,日正中天,“先生,找家店喝些茶,吃东西,这夏日倒是好生厉害,晒得人背脊生疼。”展昭见满额细汗的公孙策,提议找地儿歇脚。
公孙策抬袖擦擦汗,“成,这个鬼天气,真够热的,歇歇再走。”二人举目四顾,找着酒楼茶肆。
随风偏头蹭展昭,展昭拍拍它,“怎的,你也渴啊?”黑马不理会,张口拽展昭的衣袖手往前走,在一家酒楼前停下,公孙策抬眼望,“庆丰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