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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 何处相逢非故人

剑歌凌云

客舍休悲柳色新,

东西南北一般春。

若知四海皆兄弟,

何处相逢非故人。——陈刚中《阳关词》

自展昭抱着展翼离开陷空岛后,五年有余,走遍大江南北,无限风光尽收眼里,品人生酸甜苦辣五味杂陈,享人间烟火柴米油盐酱醋茶,江湖远不及天边,近不及眼前,江湖在哪里,江湖在心里。古人谓之侠名,莫不是为国为民。历经千回百转,展昭不记得救过多少人,斩过多少恶,行事但求无愧于心,出生江南,逢弱冠之年,江湖人称之为“南侠”,与“北侠”欧阳春齐名,在此间,松江陷空“五义”,茉花村“丁氏双侠”,行踪成谜的“东方侠”,西北边陲之地“陕西侠”,平地而起,沉寂二十年的江湖重新热闹起来。

时近隆冬,展昭拎着七巧玲珑宝塔,站在常州城门口,哈了口气,暖了暖有些僵冷的手指,抬眼看快要落尽的余辉,会心一笑,“不知道翼儿乖不乖,爹娘怕是都在忙着过年的事儿,回去还望能帮把手。”拽了拽阿布的缰绳,“走吧,回庄就暖和了。”阿布进城便放缓步子,转头瞅展昭一眼:“总算是到家了,可真不容易!”想到半途中在苗家集碰上的白马,免不得神思:“不知道啥时候,还能见到那白毛,那家伙脾气可真得坏透了。”好在自家主人谦和温厚,不像那白衣人嚣张冷傲,“嗯,还是不碰到得好,省得煮熟的鸭子再飞了。”

“走啊,干吗停下来,不想回暖棚呆着啊,这天寒地冻的,我可没心思陪你。”展昭好笑地看着阿布一会晃脑一会甩尾,莫名其妙又停下来。感觉嘴边缰绳有些紧,阿布才回神,原来展昭在催自己赶路呢,当下一甩尾,趁街上空荡无人,四蹄撒开,朝落剑庄奔去。

进了庄,展昭刚放下行囊,一个包得像团子似的小人扑过来,“爹爹!”稚嬾的童声听在耳里,展昭顿觉全身舒坦。

“翼儿,又长高了,乖不乖,有没有给爷爷奶奶捣蛋。”展昭一把抱起娇儿,将带回来的七巧玲珑宝塔拎到展翼眼前晃了晃,“叮咚咚,叮咚咚!”清脆悦耳的铃声逗得展翼“咯咯”直笑。

“三儿,可算是回来了,行路辛苦,大雪将至,娘让夏风冬荷备好热水,先泡泡,暖暖身子。来,翼儿,让你爹歇会儿,奶奶带你去吃年糕。”展夫人拿了套崭新的衣裳搭在屏风上,叫夏风和冬荷将热水抬到展昭房里,顺手抱过展翼。

“好的,奶奶,爹爹累,歇歇!”展昭等其他人走后,脱了衣裳,滑入热气腾腾的浴桶里,满足的嘘了口气:“舒服,真是在家千日好!”

每至年关,落剑庄异常忙碌,各家铺子忙着结账清盘,发放工钱和赏银,让伙计长工们早日回家过年,展昭对其他事儿上不了手,这发放银钱之事自然就落在他身上了。“三弟,这是工钱账本,你只要照着账上数额发放即可,发一笔用朱笔作计,让他们签名字,不会写字的按个手印便是。”展睿将厚厚的账册交到展昭手里,全然不顾展昭渐渐皱起的眉头,回头展昭看了看庄中其他人,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再瞅瞅身侧的铜钱,忍不住有些上火:“哼!都怪那个白衣煞星乌鸦嘴,说什么‘数钱数到手抽筋’,这下好了。”叹了口气,翻开账本,“动手吧,展大侠!”

忙活整整三天,展昭终于把所有工钱悉数发到伙计们手中,收拾好柜案上的物什,托腮看伙计领着银钱兴高采烈的模样,觉得这辛苦值了。“辛苦,三弟。”展旭拿过账本,看自家小弟眼窝发青,“去躺会儿,接下来庄里也没什么大事儿,好好歇着。”

“多谢二哥!这么坐三日,比练功累多了。”展昭掩嘴打哈欠,伸伸懒腰往外走。

“慢着,斗蓬!”展旭替他披好斗蓬,“都二十来岁的人,还不知轻重,这天可冷,介时娘的那些汤药,你又得自求多福了。”

“呃,我身子骨好得很,不会有事的。”展昭仰头打了个哈哈。

“去岁是谁高热不退,被娘连灌七八日的苦汤子,不长记性!”展旭看着幺弟,忍不住接其疮疤。

“呃,二哥,能不提汤药么,一提满嘴都是苦味。”展昭垮下脸。

“哈哈哈哈!”展旭大笑,“那就自己精心仔细些。”说罢拿着账本去书房。展昭捋捋头发,“二哥说得不错,娘那些苦汤子,真得能让人三月食不知味。”下意识得拢好斗蓬,出了花厅朝卧房奔去。

年味渐浓,落剑庄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除夕那日,漫天大雪纷纷扬扬,院中几树老梅含蕊吐艳,红红火火开得欢天喜地。展昭带着翼儿在院中堆起雪人,“爹爹,雪雪好白哦。”展翼伸出胖乎乎的手接了片洁白雪花,继而放进嘴里,“嘻嘻!”吐了吐舌头。“凉,好吃。”

“顽皮蛋,把帽子带好。”展昭把他头上的帽子扶正,看着展翼在雪中奔跑,笑意满满,“三弟,看你乐呵的,翼儿长得很好,你也算不负所托。”展睿不知何时到了展昭的身边。

“嗯,这几年辛苦二位兄长了。”展昭想着自己常年在外,庄中大小事都是二位兄长处置操办,心生愧意。“都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再说你可是南侠,为咱落剑庄争光不少。”展旭吊儿郎当搭上展昭的肩。

回廊间,兄弟三静看庭中雪舞寒梅,青衣的展睿气宇轩昂,持重沉稳,紫衣的展旭活泼跳脱,英气逼人,蓝衣的展昭素眉巧着,优雅谦和。亭榭里的展夫人搭着碧桐的手,心中掩不住的喜气,温柔一笑:“碧桐,孩子们真得长大了。”

“夫人,三位公子皆是人中龙凤,兄友弟恭,这是您慈悲为怀,善良仁德所积之福。”碧桐站在展夫人身边,看着自家三位少爷,免不得一番感叹。

“翼哥哥,等等浩儿。”孩童的嘻闹打破了院中的宁静,三个高矮不一的小萝卜头追着梅树下的展翼。

“时如白朐过隙,转眼间,浩儿他们都三岁了。”展睿看着雪中嘻戏玩耍的四个孩子,欣喜之余略为感慨。“少爷,该入席了。”管家展忠进院喊了一声。

“好,忠伯,这天冷,让展旺来叫就好,您老要仔细着身子骨。”展昭替展忠拉紧斗蓬,撑着他的胳膊,展睿和展旭则是叫上四个孩子,一道随忠伯去饭厅。

“小少爷,展忠身子骨好着呢,倒是小少爷您,经年在外,都瘦成排骨了。”展忠捏着展昭腕间,嘴里念着:“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

“呃!”展昭一时搭不上话,“这胖瘦美丑,生来如此,忠伯无须为我担心。”一顿年夜饭吃了主仆尽欢,“瑞雪兆丰年,来年定会是个好年成。”展书韪看着一屋子的家人,藏不住的欣喜:“夫人,人生百年,得妻如你,有子如此,此生无憾。”

“相公,当是如此,人生亦是完满。”展夫人温婉浅笑。

“爹,爷爷呢?”展昭看了一圈,也没见着展擎天。

“哦,他老人家被昆仑双圣,蓬莱二仙请去论道,说是元宵时与几位老友一同回庄。”展书韪想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爹,莫名有些头痛,真是老小老小,跟顽童相差无几。展昭听后扬起笑脸:“有老友相伴,爷爷这个年定是过得十分好。”众人一想起展擎天几个老头的破坏功力,不约而同点头:“老爷子肯定过得好。”

大雪直至初四才停,“幺儿,今岁还去陷空岛吗?”展夫人问随自己围炉的展昭。

“要去,我曾答应卢夫人,每年带展翼去岛上拜访。”展昭替展夫人捏捏腿脚。

“几时动身?”展夫人顺手剥了个蜜桔塞了两瓣到展昭嘴里。

“等天放晴,不那么冷就启程。”展昭道。

“好,我让忠叔备些贺礼,大过年的,可不能空手去。”展夫人转头吩咐碧桐让展忠去备些年礼。“多谢娘,还是娘想得周道。”展昭起身加了些木炭。

“来,到娘身边坐着,幺儿,在外可有中意的姑娘,要是有就告诉娘,娘好差人替你打听。”展夫人拉过展昭的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展昭听罢,心里叹气:“自二位兄长成亲后,娘就紧盯着自己,找个中意的姑娘哪能那么容易。”莫名脑中闪过白衣人的影子,“呵,那家伙倒是长得挺俊,脾气却是很差。”“娘,三弟,陷空来人了。”展旭跺跺脚上的雪末子,进屋就嚷。

“旭儿,你什么时候能像你大哥那样稳重些?”展夫人吟着笑意竟不住摇头。

“娘,要我们三都一个性子,您可不就少了很多乐趣,哈哈!”展旭挠挠展夫人的肩头。

“臭小子,油嘴滑舌。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展夫人被他一打岔,差点忘了正事儿。

展旭挨近炉边,“哦,陷空岛来了人,给爹和娘拜年呢。”

“来得是谁?”展昭问道。

“卢庄主和蒋四爷,大哥正在前厅招呼他们呢!”展旭拔了拔火苗子。

“幺儿,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和旭儿一起去招呼客人吧,你与那卢庄主也算是旧识。”展夫人道。展昭遵母命,带上展翼,同展旭去了前厅。“二位岛主能来敝庄,令敝庄蓬荜生辉!”进厅便见展睿正与卢方蒋平品茗闲聊。见展昭等人进来,展睿起身替卢蒋二人介绍:“这二位是展某的兄弟,展旭,展昭。”

“大少庄主不必客气,都是熟人了。”蒋平摇着扇子笑道,时年展昭带展翼上岛,多半是卢方招呼,五兄弟里也就见过蒋平,其他三位却是不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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