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天际的云霞已经褪去了夕阳的余晖。大地收束了一日的光华,也收起了它的温暖。子书走在昏黄的路上,目光在浓密的林间辗转,寻找着可以宽慰肠胃的食物,以此庆祝一个特别的时刻——他那小徒弟的生辰。
生存之中忘却了岁月,悟道之路不问年华。子书心中有一丝的愧疚,悄然减缓了脚步。让身后的小徒弟可以容易地跟随。
多日后,苍茫无垠的雪原上,洁白延伸至天际,仿佛连时间与空间都被封冻在了无边的寒冷之中。子书的目光落在一处小小的身影上,那是他的小徒弟,正盘膝修炼。子书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宛如穿越了时空的烟雾,又如波澜起伏的情感,深邃而难以捉摸。
回想当年,大玥初立国时,他曾与云霄阁的老祖一战,天崩地裂,气啸山河。在那一战之后,云霄老祖的肉身崩散,而子书,也失去了那具分身。而每损失一个分身的,都是一次灵魂的撕裂,带走了一片记忆,而那也是他最后一个分身了。
记忆不合时宜的出现错乱,似乎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情,然而,当子书望着那盘膝的身影时总会露出笑意,那些逝去的记忆被更多温暖而柔和的回忆所替代,填补了心灵的空白。而这些美好的片刻,无一不与那修炼中的小徒弟有关,正是她,给了子书新的牵绊与意义。
在回忆与现实间微微出神后,子书轻轻用小拇指扣了扣简单的发髻,然后,他的目光再次向远方投去,透过凛冽的寒风,望向无尽的天际。
“徒儿感谢师父护法,教授徒儿的功法已有小成。”宋倾玥起身来到师父身边,她的声音,如同晨间的珠露,洒满尘世。宋倾玥跪于贫瘠的雪土之上,衣衫褴褛,宛如山间独放的野花——不减风华,却满是风霜。她的头发,混乱地散落,漆黑的小脸在阳光下显得尤为倔强,等待着那来自师父的肯定。
一道轻柔而有力的气流,仿佛春风拂过萧瑟的荒原,将她亲切地扶起。“走吧!”声音中带着无言的鼓励和几分难得的温柔。
师徒二人行至一片林间,这儿的树木伫立着,赤裸的枝丫承载着晶莹的雪珠,仿佛天女洒落的花瓣,于阳光的抚慰下反射出耀眼之光。远处,一只灰褐色的野兔,耳朵竖起聆听着世界,圆润的眼眸宛如秋波般探寻四周的氛围。宋倾玥目光一喜,她的眼中映出了食物的希望,而后转向恩师,祈求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期待。感受到师父的默许,她便小心翼翼、轻若无声地接近那天真无邪的小生命。
望着那一只手拎着野兔走回来的小徒弟,子书不禁摇头苦笑。
随着夜幕的降临,暮色卷入了褪色的天际,将这片寂静的大地渲染成深沉的墨蓝。火光在宋倾玥的脸颊上跳跃,闪烁着温暖的金色,增添了她那因啃食烤兔而沾满油渍的小脸一抹生动。她手中的兔腿已至末端,正欲伸手取剩下的,青涩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她的师父,发现他竟是一口没吃,就把剩的部分往师父的眼前递一递。
子书哭笑不得的接过剩下的兔肉只是掰了个前腿就把剩下的放回小徒弟的手中,望着那毫不在意自己形象大口吃着烤兔肉的小徒弟,子书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子书乃是这方天地天道的化身,担负着斩除纷扰俗世、防范天灾人祸之重任。在这一长河的使命中,他遭逢了无数凶险无比的敌手,云霄阁的老祖宗便是最为棘手之一。经过一番激战,子书牺牲了一缕分身,才得以将这位强敌降服,解除了一场可能降临于人间的大难。
在星辰指引的旅途中,某年子书踏访尘寰之时,偶遇了本应早逝的北疆郡主。按照原本的时间,郡主这个时间是不存在的,子书原本的计划是直接灭杀,以免影响这世间的平衡。然而,因失去众多分身影响,记忆有些混乱,鬼使神差的居然收了她作为弟子还带在了自己的身边。当记忆回复清明时,不禁对自己的决策苦笑不已,最终选择了默认此事。似水流年,转瞬已是十年光景。
宋倾玥斜眼看着她那位雕塑般沉静的师傅,面露不屑。这近十年,她的生活恍若野兽一般,自从离开北疆后,她便感觉到师傅那悠远的目光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这老东西时常的犯病,犯病的时候就像换了一个人,专门遣她到至死的地方,虽是打着修行的旗号,但她明白那些根本就不是试炼。要不是她装可怜会卖萌一心讨好师父,并且在王府时学过几手,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忽然传来的叹息之声,令郡主的心微微一凛,转头瞧向师父,询问道:“师父,您近来似有心事,何出此声?”
“哈哈。”师父的声音带着几分苍老与无奈,“为师的时光已然不多!”
宋倾玥眼神中闪过不信,还是假笑着开口道“师父您总是爱开玩笑,就算是天下的人都死了,师父也不会的!”
师父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修炼场,仿若千古长风,凌厉且深沉,“哦?你这是褒为师,抑或是叱为师啊?”
嬉皮笑脸中,宋倾玥的话语飘忽不定,“师父您强悍无匹,自是夸赞之词。”
子书用手指虚点着宋倾玥的脑门,“这一次,为师没有戏言。自从收你为徒,为师的寿数,哪怕是保守估计,也缩短了十载。”
“师父,这就是您的不对了,这么说好像是我折了您的寿一样。”宋倾玥的语气带着一丝俏皮。
子书屈指预弹,宋倾玥敏捷地向后缩了缩,这要是弹了下去肯定会疼好久,刚跟师父修行时不知道这些,吃了不少亏。
”徒儿,观你功法小成,那就和为师说一说?“
这是要考校了,宋倾玥正襟危坐,理了理一下衣服,又用手顺了顺那乱糟糟的头发。
看着那一本正经的小丫头,子书嘴角一抽”别弄了,快说!”
宋倾玥急忙停止,换上一副听话的模样,声音清朗而带着几分得意:“师父,徒儿得师傅传承学得韵气术已经有五年时间,最近感悟颇多现入小成境界......“
”说重点!“
”是是是,这小成功法为养气,吸天地精华聚全身再用功法炼化吸收,徒儿知道十年里前五年磨练肉身是为了开四肢灵穴,养一神三魂十三魄,徒儿天资聪慧前五年便开通了!”
正得意的宋倾玥又瞥见师父那弯曲的手指赶快正色道:“气韵如丝悬挂万物顶端,若想气韵为己所用,就将自身气韵用韵气术悬于两指之间尖掐断万物丝线连接到自己的气韵之上,徒儿功法小成后只能观到一些事物的气韵,能为自己所用的少之又少!”
子书微微点头“不错,刚步入小成能有这种感悟已是极好了,剩下的为师再补充一二。”
宋倾玥觉得今天的师父有些怪怪的话特别的多,不过她也没在意,认真的聆听便可。
捋了捋胡须缓缓说道:“韵气术,入门,小成,中成,大成。这入门,观气韵养气乃是观无主气韵吸入体内,这个在你跟随为师的前五年就已经完成了,还算不错。这小成嘛就是控气韵,以自身气韵牵动万物气韵得而控制万物为己所用。中成夺气韵,剥夺万物气韵,但前提是自身能抵挡剥夺后的反噬,这个阶段最好不要剥夺活物的气韵。大成斩气韵,到了这个阶段悬于万物上空的丝线不再是纠缠在一起淡红色丝线,而是一白一红的两道,白色为万物自身的气韵丝线越粗这气韵越大,红色则是万物的生机丝线越粗这寿元越长,二者反之亦然,这时以指为刀,斩白可断万物气韵,斩红可灭万物生机,不过也要考虑自身的实力,不是所有都能斩断的,你要牢记啊!”
听到这里的宋倾玥不由得浑身颤栗,这以后自己韵气术大成后手指轻轻一动就能决定一个人的气韵和生死,想想就有点可怕,不过在害怕之余却有点小兴奋。
“师父,您能观到我的那两条丝线吗?”宋倾玥有些害怕,望向师父怯生生的问着。
子书点头“当然"
手指点了点小徒弟脑袋的上空“但你这上面,只有红线,没有白线。‘’
扬了扬头的宋倾玥皱着可爱的眉毛挠着头问着:”不可能啊,我这堂堂北疆倾玥郡主,按理说这象征着气韵的白线应该无比粗大才是,怎么可能会看不到呢,不是说与带有强大气韵的万物关联也会增加自身的气韵吗,难道大玥气韵或者北疆的气韵没有了?”
这个世界上万物都会携带些气韵,无非多少罢了,发生在小徒弟身上的这个情况肯定是不对的,子书当然知道这时为什么,眼前的小徒弟显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这时他并没有点破。
突然子书内心一颤,眉头微微皱起,额角渗出汗水,眼神略慌,掐指望向漆黑的天空,看来就是今日,多年前子书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过等这天到来的时候他却不是后悔,而是不甘,这段和小徒弟的历练是他自诞生后最美好的时光。但是今天这份美好要提前结束了,天地吸收了子书大部分分身后诞生了自己意识,成了新的天道,正不断的和子书抢夺控制权,今日新天道成功了。
空中乌云汇聚又有雷霆闪过,那恐怖的场景似有天罚降临人间。
子书仰起身姿望向夜空,他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然而,在这魅影化虚的刹那,意识之网却愈织愈密,失而复得的记忆如星辰破晓,纷至沓来。他不禁低俯首看向在那望着天上奇景似乎被吓到的小徒弟无奈一笑。谁能料到,在记忆的缺页中,他竟能行出如此离奇的戏码?但或许,正是这些不经意的荒诞,让他更像是凡尘中行走的人,而不是那没有感情的天。
他再仰首,对着那愈演愈烈,欲裂苍穹的雷霆,放声大笑,仿佛是在向天地宣告他不羁的灵魂:“徒儿,你总说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今日,为师便带你跨入那碧波之上,一览天界,如何?”
话音未落,桃木剑应声脱鞘,一道剑光划破层云,天空之海随之洪涛翻滚,大地之脉颤抖不已,枯树震荡,积雪纷飞,遥山间野兽惊诫,喧嚣之后,突然一切安静,天际间竟然突兀的出现一座门户,闪烁着璀璨至极的光芒,犹如破晓的曙光染遍人间。
正当小徒弟目光中充满了无尽的震撼时,子书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一同踏入了那扇荧光闪烁的门扉,消失在了大地之上。紧接着,宏伟的异象犹如昨日烟云,悄无声息地散去,如同世间未曾有过那一刻的神迹。
大玥兖州钧麟山,云霄阁的禁地深处,幽深的青石台上,一缕如梦似幻的虚影缓缓显形。身姿高挑的他,以一袭静谧的长衫遮掩住岁月的痕迹,背负双手站立,眼神透过连绵的云雾望向西北天际,眼中蕴含着深邃的宇宙星辰。
随着清冽山风的拂过,他的声音,宛若远古的回响,缓缓地在空旷的山河间流转开来,带着几分叹息与无限的向往:“想不到,在这个时代,竟有人能开天门。唉,若不是我肉身被毁,真想前去近观一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