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生日。
父亲出轨,母亲带着沈耀去捉奸,楼下母亲伸手帮他整理校服的领子,轻声说,“你自己上去,问问你爸,晚上回不回家吃饭。”
他独自站在门外,隔着一层木门听到房间内独属于自己父亲的谈笑,他在当着朋友的面称赞自己的新女朋友“大才女”,周围满是附和与调侃,风流又刺耳。
沈耀想起母亲冷漠的眼神,她看向他的目光,没有一丝迟疑与波澜,同样意味着没有一丝愧疚。
为什么要叫我上来?亲爱的妈妈?
房间内响起钢琴声,这曲子,沈耀听过,不过,他不喜欢,紧凑得像催命符,他抠挖着手臂的手指停下来,目光落在玄关处那双高跟鞋上。
琴声还在响,他用力,撕裂了那双漂亮的高跟鞋,戳破了手,血染红了鞋面上的碎钻。
亲爱的爸爸,我什么都知道。
但只要,你们今天陪我过生日,我可以假装不知情,就像赵晴晴说的那样,在这层窗户纸被戳破前,我们就一起万箭穿心地相安无事。
只要你们陪我过生日。
可你们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
夜色很凉,宽敞精装的客厅中,满是冷清。
“你信不信不到三个月,你爸就又腻了。”电视上播放着弟弟的视频,妈妈坐在他对面,言辞嘲讽。
“那女的是干什么的?”
“应该是做音乐的。”身上的那件衬衣是几年前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已经小了很多,可妈妈还是要给他穿上。
妈毫不避讳地和他提起父亲出轨,抱怨、嘲讽,她好像很信任他,又或者仅仅把他当情绪宣泄的垃圾桶。
而不是儿子。
妈妈在给他过生日,从下午就开始筹备,但整个生日都和他没有关系。
沈耀垂眸,盯着桌面上的生日蛋糕,抱着弟弟的妈妈、爸爸还有他自己,几天前,他特地预定的蛋糕。
哦,对,今天也是李燃的生日,李燃奶奶好高兴,温柔地抚摸着孙子毛茸茸的栗子头,地下室的门没有关严,暖橘色的灯光映出来将眼前的世界劈成两半。
他们明明借住在沈家,明明寄人篱下,可好像,他们比这个宅子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幸福快乐。
很久之后,父亲回来了,沈耀的指尖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被那道阴暗、匆匆的声影堵了回去。
他们终于还是吵起来了,然后各自负气离开。
你看,这果然不是他的生日。
眸中的期待一点一点湮灭,父亲不会懂,在漫长的等待中。
失望和期望像是起伏不定的火焰,炙烤着他儿子的心。
这也是儿子留给父亲最后的机会,用来挽回他的机会。
可惜,父亲没做到。
母亲也没做到。
重重叠叠的阴影如鬼魅一般,游荡在客厅每一寸的空间,渗透沈耀身体每一寸的肌理。
水晶的装饰品映着落地窗外大厦的冷色光芒,将他的瞳孔染成琉璃,破碎的、晶莹的,他的手有些抖。
也许是因为被忽视的绝望,也许是发现缝补这个早已分崩离析的家庭只是徒劳,他好愚蠢、好可笑……好可悲。
手中的塑料刀化作利刃,切碎了蛋糕,切碎了所有矗立的家人的糖人,当然包括他自己,不仅仅是糖人,还有手腕以及血管相连的心脏。
手腕处传来的轻微疼痛,让沈耀回过神来,赵晴晴在他面前,拿着一沓照片在晃,她说你看,沈耀这张是你上个月作代表发言,这张是你在打篮球,这张是放榜你考年级第一……
她戳着葛星辰,给他唱生日歌。
“沈耀生日快乐。”
他抬手将那些照片一张一张仔仔细细地收起来,塞进自己的书包。
默念,沈耀,你不是孤岛。
你不是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