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这已经禁止燃放烟花好几年了，”赵晴晴语气温和，她点燃手中的仙女棒，递到沈耀面前，“所以，只有这个。”
饭局还没有结束，但是葛星辰和陶涛相当识趣，赵晴晴拍拍沈耀的肩膀叫他出来，剩下两个人连眼神都没有交换，就自觉留下继续吃饭了。
发小的默契是常年累月共同生活积累起来的，是刻在下意识反应的熟稔与习惯。
少年垂着眼眸，指间的火花呲呲作响，映在他漂亮的瞳孔中，他薄唇轻启，“你都知道了？”
“嗯，你知道的，我爸也在。”
“所以，你妈妈……”
“嗯，她又发疯，把我臭骂了一顿。”
在沈耀开口说话前，赵晴晴岔开了话题。
说实话，肉麻话从沈耀嘴里说出来真的很违和。
沈大少爷一向是冷漠自持、矜贵疏离，沉默更适合他一些。
“诶，沈耀，我今天看到你，觉得你特别像一种小动物，你猜猜是什么？”
“蝴蝶。”沈耀回答，那只被罩在玻璃壳子，随时可能被闷死的蝴蝶。
“是小猫，”赵晴晴捏着仙女棒，眼睛亮晶晶，一字一顿道，“是苦瓜小猫。”
“别担心，我们只要等到高考结束，等到我们拿到青北的录取通知书，到北京读大学，到时候都会好起来的。”
沈耀抿唇，眼皮轻轻撩起，眸色一暗，似是缠绕浓浓雾气，“可我等不到高考结束了。”
仙女棒燃尽，火光湮灭的毫无声息，仿佛方才的璀璨与绚丽是一戳就破的梦境。
二模成绩放榜，沈耀掉到了第十一名。
“不是吧，非要在这个时候塌房？”
雷鸣的教学方式确实有用，十一班那五个人成绩都有大幅度提升，升得离谱，李燃参加机器人比赛拿了二等奖，在放榜同一天公布消息。
你看雷鸣揽着李燃的肩膀走在前头，剩下四个人边晓晓、程雨杉、江晴朗，哦对还有那个禹洋跟在身后。两侧站满了人，目光诧异又震惊。
多扬眉吐气。
“晴姐，耀哥这是什么情况啊？”葛星辰和陶涛也没料到沈耀会掉下来。
沈耀考第一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所有人都以为他天生就该坐在那个位子上，一以贯之。
他那天说话话，居然不是玩笑，不是胡话。
赵晴晴垂眸，“沈耀人呢？”
陶涛：“不知道，耀哥今天没来看榜，他估计自己早料到……自己名次会掉。”
身边的学生一直在吵，吵得赵晴晴脑仁疼。
“我还以为沈耀能一直当第一呢，现在看来也没那么神，还不如李燃和程雨杉，人家两个可是念的龙海，这都能反超，天才中的天才啊。”
“这下沈耀可没办法摆他那张臭脸了，早看他不爽。”
“……”
落井下石的小人。
以为第一是大风刮来的吗？沈耀怎么样和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他们来责怪？
赵晴晴深吸一口气，握着手心从人群中退出来，事已至此，她得赶紧找到沈耀，谁知道苦瓜小猫会做出点什么事来。
沈耀在器材室，背光站着，落在视线中的只是宽厚的背影，他在那里，明明连表情都看不到，但就是叫人难过。
空气湿漉漉的，堵得赵晴晴难受。
“沈耀。”
“晴晴，”他叹息，“有时候我真的挺羡慕十一班的人，不是因为他们进步，分数落后我可以追回来，但是他们的进步是很多人在期盼、在支撑。”
而不像他，在生日那天还要被父亲指着132分的语文，耳提面命说可以更高。
“你没去看榜，我名次也降了。”
“你这是在安慰我？”
“算是。”
这世界上最好的安慰不是告诉对方别难过，而是哭丧着脸说我比你还惨。
“所以，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生日那次你都没有降，如果不是更糟糕的事情，你不会无缘无故考差。”
她看见少年的眸色昏暗，那种忧郁受伤的气质令人忍不住心软。
“那人怀孕了，我爸要把孩子给我妈养，他们最近吵得很凶。学校的心理老师进了我房间，我的药瓶被人动过，几天前的事，我背书时发现的。”
沈耀的语气很平，波澜不起，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午饭好不好吃。
“你……要不要靠在这我这里，休息一下，你看起来很不好。”赵晴晴指指自己的肩膀。
寂静的空气，他们相对站着，彼此沉默，她看到沈耀眼底流转的情绪，于是，他真的倒下来，轻轻地把额头靠在她肩上，没有逾越。
“雷鸣曾经说，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如果我考砸了，那些围绕在我身边的人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为我加油助威，他们会怜悯，而后会责怪我给了他们期望。”
“很奇怪，那是我的路，关他们什么事？那些所谓的期望是他们自己萌生的，寄托在我身上，那是他们的想法，我为什么要活在他们的想法里。”
“这种反差感我试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你其实是故意的。”
两天后，沈耀和赵晴晴一起去见了学校的心理老师桑夏，也就是那个进入沈耀房间，碰过他药瓶的老师。
“一个不抑郁的人，怎么去救一个抑郁的人呢？”黑色碎发遮着沈耀的眉眼，他笑起来，与平日的优秀乖学生判若两人。
“就像刀割在我手腕上，痛得会是你吗？”
桑夏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打量面前的学生，像是已经洞悉真相胜券在握看着被告挣扎的法官大人。
“这个视频里的人是你吧？”她从手机里调出一段视频，扔在了沈耀的面前，视频里，沈耀动手在玻璃罩中闷死了一只蝴蝶。
桑夏面上的笑意更甚，她在等着沈耀承认自己的病情。
原来平时衣冠楚楚的特优生也会有阴暗的一面，真是让人新奇。
“不，你看错了，那不是我。”沈耀仍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滴水不漏，全身而退。
门外，赵晴晴单手叉腰，神情不屑，什么狗屁的心理老师，哪有人像她那样一副小人得志、抓人把柄的样子来做心理工作的。
“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她问。
“她想要拯救我的成就感，我想要她删掉那段视频，不如虚以委蛇，陪她演段戏。”
赵晴晴点头，但她更想亲自去会一会这位心理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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