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
死亡是可怕的,尤其是这个人的死亡在大众见证下,但他又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没死。
他掩埋在地底,却在黑夜苏醒,只能困在这一方囚笼里,然后孤独的死去。
没有食物和水,在极致的寂静中一点一点的流逝,他想,还不如直接一刀来的轻松,可是他答应了那个人,要好好的活下去。
然后在漫长的岁月后重见天日。
——
“周伯伯,麻烦帮我转告弟弟,我会一直等他的,一定会一直等。”
阮寒站在窗子边看着开的鲜艳的红梅道,他看不见,但梅花有香,这是赵先旗最喜欢的花,所以后来便在那颗陪了他们整个童年的梧桐树旁边栽种了一颗梅花树。
红梅妖艳而清香。
“二少爷…”
周管家望着眼前身姿挺拔如松的人,心中酸涩不已,阮寒闻言回头,凭着声音朝着自己左前方微微一笑。
“周伯伯,没事的,所幸这件事情只有我们自家人知道,没有那些扰事的人,不然会很麻烦。”
“就按我的要求做吧,做给外人看的一场戏,就像当初父亲那样,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可是阮寒。”
青年握紧了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在周管家的眼里,这是一个一如二十多年前,赵之云从赵之榕的手里接过那个盲眼孩子的冬日,飞雪飘零,而现在,这个孩子有了当初赵之云的一点影子。
他做事向来很绝,便是自己也不放过。
阮寒话说的平淡,但他们都知道,这将会是一场不平淡的事情。
周管家最后也还是去做了,赵之云静静的站在廊间扶柱子听着,也是一如那年春天,他站在阮寒的身后没有出声,对方却认出了自己。
“父亲。”
“阮寒。”
赵之云长长的叹了口气,眉目之间是化不开的忧愁,他的背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弯了下来,阮寒还是站在原地,廊间和他的房间只隔了一扇窗,话虽听得清,人却见不着。
“父亲,您不用愧疚,这是于我们而言最好的办法,您不是也想脱离这其余的三大家族吗?总要有个人去做,他们才会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可这终究是谎言。”赵之云依旧不赞同。
“谎言半真半假,才会更让人信服,难道父亲是想弟弟接着待下去,然后等到东窗事发被他们倒打一耙吗?”
“或者是等到我的事情被发现,然后被他们捉住?”
赵之云眉心的愁云更重了,他想要一个三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够保住他这么多年来的成果,又保住次子的安全,和长子不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家带走的悲剧。
但他想要的太多了,贪婪会让人沉沦,而欲望就像一张大网,死死的缠住他们。
“父亲,请相信我。”
“没有什么,能够把一个异类杀死。”
“如果有,那就清除它。”
赵之云定定的望着次子的面容,在那一刻终究是明白了当年母亲看他自立门户时,站在宅院的门口撑伞看他的那份沉重,那个眼神是对于情的留恋。
也是不得已后的最全之法。
——
外界多了一个传闻,这处偏僻住宅的林先生他的次子不幸在冬日染病,缠绵病榻数日死去,选在了一个稍暖的日子出殡。
阮寒亲自洗干净了自己,换上没有一点花纹的白色寿衣,这件衣服是他们特别做的,可以防止尸体腐败,寒日的天里很冷,加之阮寒身体本就不好,于是他们把寿衣做了三层才让阮寒躺进棺中。
他双手交叠在腹部,最后和父亲以及弟弟对视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盖子被滑上,黑暗笼罩,阮寒静静的感受着棺材内的晃动,脑子忽然觉得有点晕,但他看不见。
异香很淡很淡,阮寒觉得思绪有些昏沉,他睁开眼也是一片黑暗,只能瞧见模糊的轮廓,然后他睡过去了,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跳动的心脏渐渐沉寂,呼吸从微弱变为毫无。
——
葬礼只是一个局,但布置这个局的人都不会知道阮寒真的出了事,赵先旗送走了第一晚前来吊唁的人,随后接过父亲给的信物,孤身一人去了原本他们常举办会议的地方。
那里待的都是赵之云当年自立门户时结识的好友贵人,二十几年来四个人把各自的家族壮大,成了组织,也在三二城有不小的位量。
赵先旗还是穿着白日里的那身丧服,眉目平淡,他看着四方座位上已经落座的三个人,却没有再坐上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
而是站定,随后把赵之云给的东西放在了桌上,沉默着一言不发,在场的四个人里,只有一个是女子,这女子也是个漂亮年轻的,不似赵之云那般染上风霜。
毕竟换人都是一起的,如今是赵先旗去参加会议,其他的三家自然也换了年轻一辈的人,这位姑娘姓雪,叫雪枉歆,穿着一身黑色暗雅的旗袍,披着一件加厚的毯子,屋里的炭火很足,所以她不会觉得冷。
此刻这位眉目流盼的美人则是盯着赵先旗,微挑的狐狸眼眯着,瞳黑如墨,又带着光彩。
“赵当家,这是什么意思?”
其余二人也是看着他,虽然没有问,但显然都在等待答案,赵先旗抬眸,眼神沉静如水,他道。
“这是我们四家用来联络的信物凭证,现在我把它放在这里,也就与“和承”无关了。”
和承,万事兴才和,承,有人在且去做才能传承。
遇岸昆激动的站了起来,皱着眉头第一个表示不同意,他走到赵先旗的面前,加重了音量,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压迫感很强,也不愧是遇家一手培养起来的人。
“你们赵家要退出?为什么?”
“先前家中安康,当然做什么事情都不需要顾虑,但现在家兄已死,家中就只剩下我这一个独子,总要留一脉的人在不是吗?”
遇岸昆听懂了,这是只剩下一个人,为求保险起见自保要退出。
另一边座位上的人始终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站起身,毫无存在感的就像没有他这个人一样,现在他站了起来,走到赵先旗的身前,动作有些强硬的把他拉到最后一个位置上坐下。
这人的长相偏阴郁,穿着一身黑衣,面色稍显的有些苍白,他的左手食指的第一根关节有一颗很浅的痣,握起那件象征凭证的独山玉和氏璧,斜长石的白玉品种少见,握在他的手里,触感温凉。
“既然赵家主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这枚和氏璧,交由我黎家暂管,什么时候安稳了,再回来就是。”
赵先旗目光沉沉看了对方一眼,然后道了声谢,接着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剩下三人遥望他的背影离去,摩挲着手上的和氏璧,黑褐色的眸子情绪化开,复而涌上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