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支手臂粗的香燃完已经是午后,小侯爷双腿早都跪得没了知觉,但他执意不让人背,最后千识和成叙一人架一边把人搀回了院子。
刚躺床上连气都没喘匀,老侯爷就派了人来,说是叫他中午歇够,下午就继续去学堂。
小侯爷纵然不愿,也只能乖乖听话,心说下午遇上陆柯源,耳朵指不定要起茧子。
下午去到学堂,却没见到陆柯源,问了才知道,林姨娘的父亲也就是陆柯源的外祖染了风寒,陆柯源跟着林姨娘回去探病了,最快也得十几日后才能回。
一连十几天不用见这个讨厌的弟弟,小侯爷心情大好,晚上凌远过来语气都要温和几分,凌远仗着脸皮厚,还能蹭半张床,偶尔有个搂搂抱抱的举动,小侯爷也随他去,凌远开始思考要不要给陆柯源找些事情做,能叫他晚回来十天半个月也不错。
然而刑部近日事情繁忙,四皇子转头就把这事给忘记了。
没有陆柯源的日子过的很快,眨眼睛二十天过去了,林姨娘和陆柯源还是没回来。
可林氏几日前便差了人送信回来,说是这两日便回。
众人只道是路上有事耽搁了,都没放心上,老侯爷也只是派了几个人去林姨娘回来的路上迎,小侯爷倒是没怎么在意。
又过了两日,派出去的人才把这娘俩带回来。
衙门的捕快进院子的时候,小侯爷还在书房里写课业,听见外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笔下一个“书”字还没写完,成叙便匆匆跑了进来。
“世子,刑部来人了。您要不然快跑吧,我出去帮您拖住他们!”
“为什么要跑?”小侯爷好笑,搁下笔,还想问说出了什么事,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
“世子。”进来的官员躬身行了个礼,“今晨侯府有人来刑部报案,说是七日前在回城途中二公子遇上了杀手,险些丧命。恰巧有人称,二公子遇刺那天夜里,曾见一名黑衣人翻墙进了世子的院子......”
官员说到这里顿了顿,没再继续往下说。永宁侯世子与二公子不和不是什么隐秘之事,陆柯源在外头从来不避讳,和世家公子咒骂小侯爷也是常事,如今他出了事,怀疑到小侯爷身上也正常。
可小侯爷作为世家子弟,刑部敢这样直接拿人,想必确实是已经拿到了什么证据。
能大半夜来爬世子院墙的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成叙护主心切,几步走到小侯爷身前,就要张口说出这名黑衣人其实是四皇子的真相,小侯爷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退下。
成叙不敢违背他的意愿,不情不愿退到一侧,与千识站到一起。
官员见状朝小侯爷行了个礼道谢,随即手朝门口一抬,作了个请的姿势,“还请世子随下官走一趟。”
*
到了刑部衙门,未经提审,小侯爷便被关押到了监牢。想来是有人打点过,牢房打扫的干净,竟还准备了床铺了被褥。官员恭恭敬敬把他请进牢房,客套了几句,又看着牢门落了锁,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般走了。
小侯爷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好笑,都到了这里,居然还怕他逃,无奈摇摇头,牢房不比家里,床板又硬,空气里都是发霉的气味,翻来覆去不知道多少次,终于睡了过去。
牢房无日夜,也不知道时间流逝,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不知道过了多久,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但有些急促。
小侯爷心说可算来了,拿起空杯倒了杯水。
不多时,牢门被打开,四皇子走了进来。
只见他一身官服还未及换下,应是直接从衙门过来的,刑部案子本就多,今日自己又入了狱,想必今日有的忙。莫名有些心疼,小侯爷拿着杯子喝水,视线随着他的走动而移动。
凌远走到他身后抱住他,“齐儿,委屈你了,这事处理起来有些麻烦,需要你在这里再呆上几天。”
小侯爷早都习惯了他这些亲密的动作,任他抱着自己。只是凌远办事一向妥帖利落,连他都说麻烦,看来这事情是真的有些难办。
“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亥时了。”
小侯爷打了个哈欠,“哦。”浑浑噩噩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多呆几天想必也不是很难熬。
“哦?”凌远笑了,拖了个凳子在他旁边坐下,“你就不想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小侯爷:“懒得问。”
凌远:“......”
叹了口气,“七日前,陆柯源和林氏在徐州一处林子里遇到了一群蒙面人,一句话也没说就动了手,来人出手狠辣,若不是带的家丁人手够多,陆柯源和林氏许是回不到京城,不过陆柯源还是腹部被刺了一剑,现在还昏迷不醒,林氏也被吓得不轻。”
小侯爷皱眉,终于把白日里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陆柯源遇刺,关我什么事?”
“家丁在清理现场时捡到一块玉佩,是你从前配过的一块。”凌远顿了一顿,继续道:“我今日看过,那玉佩边角碎了一处,千识辨认后也说,这块玉确实是你先前弄丢的那一块。”只是千识本就是小侯爷的人,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
小侯爷语噎,这种玉他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块,弄丢了也就弄丢了,总不见得要见人就说吧?不可置信道:“仅凭一块玉佩就指认我是幕后之人?”
“嗯。”凌远提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几口解渴,“仅凭一块玉佩确实难以给你定罪,可你与陆柯源向来不和,偏偏他离京前还与你起过争执......”还有那日夜里他翻墙去找他还被外人看到,这几者加在一起,就难免让人多想了。
“哦。”小侯爷顿觉无力,这事确实挺麻烦,趴在桌子上问,“那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凌远摇摇头,看着他一脸疲倦,抬手将人揽到怀里,心疼道:“什么也不用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我来接你回家。”
“好。”小侯爷又打了个哈欠,明明今日已经睡了那么久,他还是觉得困得很,大概是因为那床太硬,没睡好的缘故。被凌远抱着似乎比躺床上舒服很多,便闭上了眼睛。不是他对自己的命不上心,他知道有凌远在,凌远会把事情处理好。
这种信任来的有些莫名其妙,他和凌远明明才认识不到一年,何以让自己如此交付真心?说实话,他也不知道。
突然想起他们初见那一次,准确来说是他单方面的初见。
那日他与几个世家朋友约了一起喝酒,他酒量不算差,几轮下来,最后还是喝的有些神志不清。
来的时候没驾马车,回去的时候千识扶着他回府,走几步就要吐一次,差点没把五脏六腑都给吐了出来,小侯爷扶着墙半天没缓过来,突然一只手递了一方手帕过来,他拿过手帕擦完嘴角,才意识到不对,抬起头,入目是一张俊俏却陌生的脸,而千识不知道去了哪里。
“好些了吗?”凌远弓着身看他,抬手给他抚背。
小侯爷醉的厉害,只记得在清冷的月下,凌远一袭白衣,轮廓分明的侧脸被夜色勾勒,俊美无俦。
这是他对初次相见的仅存记忆。次日他便随母亲回家省亲,再回京已是两月后,早已将这人忘得干净。再次相见是在吏部侍郎家的公子生辰宴上,凌远将他堵在角落,质问他为何失约。
小侯爷问他失的什么约?又问他俩见过?然后便见凌远脸色阴沉得快滴出水来,扔下一句明日巳时洛神居见,带着人离去。
小侯爷见他走时颇为神伤,心下有愧,翌日犹豫再三还是赴了约。
对于这位地位尴尬的皇子,因那孤星转世的传闻,又不为圣上所喜,说是声名狼藉也不为过,无论从家族还是为自身考虑,小侯爷都不会与之有过多交集。原打算那日见过便要划开界限,可凌远永远有让人推脱不能的理由,一次、两次......
随着见面的次数增加,小侯爷似乎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也越来越依赖于他。就像今日,若是从前,他怎可能睡得这样踏实,可看到整齐的监舍,心里说不出来的安心,不需要许诺,也不用人送信,他知道凌远会为他解决一切,而他只需要耐心等候就好。
迷迷糊糊间有一道热气扑到脸上,一睁眼就看到凌远吻了上来,霎时间心跳如雷,小侯爷竟连推开他都给忘记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吻,往前凌远也喜欢和他肢体接触,但都止步于牵手和拥抱,最多就是和他躺一张床上睡觉,再多的便没有了。
但其实不是。
和喜爱的人同床共枕,有几个人做得了柳下惠?第一次同床共枕时凌远激动得睡不着觉,关顾着看他的睡颜,第二天就后悔了,那么多个日夜,他早在人睡着时连本带息亲了回来。
看着一脸震惊靠在自己怀里的人,凌远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亲他嘴角,怕人炸毛,柔声哄道:“忙了一日才找到些许蛛丝马迹,齐儿就当作是给我的奖励好不好?”
被亲的时候耳朵都没红,听了他这句话,小侯爷反倒从耳朵红到了脸颊。
*
睢阳是和凌远一块来的,在门口等了快两个时辰也不见主子出来,估摸着今夜是不回府了,靠在拐角的墙上打了个瞌睡,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连忙站直身子,“主子。”
凌远稍稍点了点头,一脸的意气风发。
睢阳眼观鼻鼻观心,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边。出了大牢,睢阳正准备去牵马,凌远叫住了他,“今夜不回府。”
睢阳正想问去哪里,凌远又道:“回衙门。”
睢阳抱拳:“是。”再抬头人已经走远,只有一句话随着夜风悠悠飘了过来。
“早日把凶手揪出来,也好早些接他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睢阳觉得他家主子的脚步都有些......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