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高九成见到周航时，确实吓了一跳。

周九良毕竟身份特殊，纵身跳下雁鸣山的消息，或多或少传出去了一些。高九成才刚刚听说他已经葬身鱼腹，一转眼就看见一个与周九良模样相似的人站在家门口，难免有些惊讶。

周航之前没有来过田家村，好在高九成的名气足够大，站在村口随随便便问一问，便有人主动领着他来到高九成居住的小院。

池塘垂柳，花架苗圃，分明是普通的农家小院，却又处处透着精妙的雅致。周航和当初的周九良一样，第一眼就被这里深深吸引。

高九成将他引入小院，两人坐在冬日暖暖的日光下，就像两个阔别已久的老友。

周航道了谢，接过高九成亲手沏的茶，再将周九良让他转交的书信递过去。

“高先生。这是哥哥让我转交给您的，您看看吧。”

他的声音软软糯糯，平缓舒心，没有周九良话里话外都显露出的那种清冷。高九成对于“哥哥”这个称呼没有多在意，他始终微笑着，接过信封再慢慢拆开，整个过程气定神闲。

毫无意外的，信上所写皆是北云与南鹤即将面对的困局，以及周九良对此做出的各种安排。

高九成早有预料，只要周九良不死，他就永远无法做到对孟鹤堂放手不理。不管他自己愿不愿意，或早或晚，终究是要纵身跃入这方泥潭的。

位列庙堂，常常身不由己，这也是当初高九成下山后不愿入仕的原因。

没有哪位智者甘愿成为笼子里的金丝雀，若是不能一展宏图，还不如趁早远走高飞。高九成一直在旁观，他想看看，周九良究竟能被孟鹤堂用情爱留住多久，起码依目前来看，周九良已经被蒙蔽了双眼。

明明可以就此远遁，去过他自己想要的逍遥日子，结果还要一头扎进来，平白放弃了一个脱离厌恶的泥潭的好机会。高九成暗骂他死心眼，片刻后，仍旧只能叹口气。

是好是坏，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旁人既然不能左右，也就只能由着他去了。

信上提及的计划其实早已拟定。答应下来的事情，即使周九良生死不明，他也要继续完成。高九成原本打算过几天再动身去办，没想到周九良恰在这时送来了讯息，与他的想法倒也算不谋而合。

高九成把信收好，目光重新落向对面乖乖喝茶的人。

纯粹美好的少年，即使放在阳光下让人大大方方观瞧，也不会显出丝毫狼狈。

高九成替他续上茶水，就像宽厚温和的邻家兄长一样，柔声又问一遍。

“小兄弟，你叫周航？”

虽然心里清楚，对面这人是和兄长一样的九字智者，但他实在太过温和，令人忍不住身心都放松下来，不去在意他令人惊惧的真实身份。

周航眨眨眼，笑起来后挤出两个浅浅酒窝。

“嗯。高先生，我叫周航。”

高九成点点头，将桌上茶点一股脑推到他面前，顺势打趣一句。

“九良也算有福气，得了你这样的弟弟。”

这话实在太过直白，周航猝不及防被茶水呛了一下，立马红了半张脸，摆手否认。

“没有没有，哥哥远比我厉害，是我的福气才对！”

高九成哈哈一笑，看着周航眼中难以掩饰的对周九良的仰慕，忽然又静了下来。

平淡无波的目光，竟有无可阻挡的力量，直直望进周航眼底。高九成沉默了，令周航也在刹那间定在原地。

“九良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好在他很快收回探究的目光，重新披上光的外衣。

智者终究是智者，无论表现得多么平易近人，总能在刹那间拿捏住别人。周航松口气，心跳仍未平静。

“哥哥恢复的差不多了，至于内损严重，只能慢慢休养。”

高九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见周航站起身来，神情颇显慌张。

“不对！我刚刚离家的时候，有一个戴面具的奇怪男人找去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戴面具的男人，莫非是……？

高九成看他匆匆行礼告辞，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可直到周航的身影消失不见，也没有多余解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