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周九良，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周大丞相是生是死，再与我秦家无关！”

夕阳坠落，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也被收回。

众目睽睽之下，曾经许诺要和好友荣辱与共的年轻将军，手中长剑一挥，斩下半截衣袖，随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围观众人压低着声音议论纷纷，一个个面面相觑，又怕遭了无妄之灾，不敢轻易动作。一时间，风也止歇，云也止歇，四周静得令人犯怵。

周九良眉目低垂，默默承了秦霄贤一通责骂，直到他愤然离去后才踉跄着步子，走过去轻轻捡起那块断布。

割袍断义。武人不愧是武人，竟能毫不犹豫的……做到这般决绝。

垂下的眼睫犹如浓雾，凝聚成无法窥破的屏障，将眸中所有难得泄露的真实情绪又很好的遮挡住。他静静站在众人目光聚集之处，凉风吹起他的衣角，拂动他的发丝，抚过他的面颊，恍然一瞬，惊觉世间风光千千万，唯有他独显黯然。

过于压抑的氛围也被凉风吹开，压得众人惶惶不安，生怕这位手握重权、性情难以测度的丞相大人会突然震怒，将他们这些目睹了丞相和佑德将军决裂全过程的无辜人，全部斩杀灭口。

曾经兰枝玉树、霁月清风，令天下才俊心神向往的周小先生，早已在宦海沉浮中模糊了面目，成了人们口口相传的喜怒无常、令人忌惮的阎罗王。渐渐的，不再追溯那些本来面目之后，无人敢触他逆鳞，也无人敢与他结盟，文武百官默契般对他惧而远之，硬生生在佞臣和清官之间，辟出另一种可能。

周九良眼眸未抬，略略动了动嘴唇，纤细白皙的手指渐渐攥紧断布。

“……尔等听好。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休怪本相赶尽杀绝。”

淡淡话语出口，深藏的杀意已是不容置喙，众人顿时冷汗直流，纷纷伏跪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唯有一人逆流而上，伸手揽住了周九良的肩膀。

孟鹤堂一直悬着一颗心，上不去也下不来，就在手掌触上周九良肩膀那一刻，周九良突然吐出大口鲜血，随后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在了孟鹤堂怀里。

孟鹤堂心知毒性反扑，不能再继续耽搁，抱起周九良就去找郎中。

虽然周九良明令不许外传，但该说的、不该说的，还是被王宗耀传到了何九华面前。

何九华稍显惊讶，竟下意识问了一个与所谋之事毫不相干的问题。

“周九良吐血了？”

王宗耀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何九华会问这个，思索片刻后，方才小心翼翼回答。

“是。周九良被那位神秘的堂先生带回来时，已经有伤在身了。属下派人请了郎中来府衙诊治，又说他还中了毒，虽不至于送命，但一天两天又解不了。”

何九华皱起眉，俨然十分不悦，王宗耀琢磨不透，只好赶忙补充几句。

“这次袭击周九良的不是我们的人，也不是淮王那边的。太师您又不是不知道，周九良太碍事了，朝野内外想杀他的远不止一人，这次……兴许是朝中某些人想要浑水摸鱼吧。”

何九华神色愈发阴沉，屈指轻轻敲击着桌沿，烛光下忽明忽暗的面庞，犹如一柄利剑，蛰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杀机，又有几分窥不破的隐晦心思。

王宗耀垂首立在一旁，心里同样七上八下，战战兢兢等待着答复。

窗框被风吹开，发出重重一声响，何九华突然冷冷一笑，轻扣桌沿的声响戛然而止。

“本太师可没有兴趣替别人做嫁衣。若是查不出这些人的来路，那就全部杀掉。”

周九良的命，只能是我的。何九华暗暗咬牙，最终怒极反笑。

非常时期，应行非常手段。对于一切未知的变数，当然是全部斩断才算上佳之选。

王宗耀挑了挑眉，眸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光，对何九华的意思了然于心后，朝稳坐上首的人拱手领命。

“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