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恢复意识时,周九良被孟鹤堂紧紧揽在怀里,两人骑在同一匹马上,朝着淮阳主城疾驰。
箭已经拔掉了,伤口也被简单处理过,周九良稍稍动了动,疼痛感依然存在。
孟鹤堂单手攥着缰绳,赶忙低下头去看他,千万种纠缠不休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似责怪,又似心疼的低呵。
“周九良你是不是傻,难道就不会躲一下吗,我用你替我挡箭?!”
周九良怔愣了一下,看着他衣服上染着血的破口处,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也没有替他挡去些什么,破开皮肉的这一箭,其实没有多大意义。
因为你是我的主君,因为你是我的先生,因为我曾答应过,要学着去爱你……
分明有很多话可以说,但又觉得怎么回答都不对,周九良抿了抿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孟鹤堂见他眉目间的疲惫更甚,不禁咬了咬牙,加紧往主城冲去。
本想带着周九良直接去医馆,谁知周九良异常坚持,非要先回抚台衙门,确认一下秦霄贤是否安在。孟鹤堂气得想骂人,碍于周九良现在又是受伤,又是中毒的,实在不能跟他太过计较,只好带着心念好友安危的人奔去抚台衙门。
失去踪迹将近四天的周丞相忽然现身,并且身上还带着伤,两人刚刚在抚台衙门前下马,府里就已经得了消息骚乱起来。
王宗耀带着亲兵呼啦啦围上去,一边差人去请大夫,一边让传令兵火速通知各处,告诉他们相爷已经回到府衙。
钟管家听了信,急匆匆跑过来,满脸惊讶的去扶自家相爷。
青果毕竟年幼,迈着小短腿怎么跑也撵不上钟管家,等他气喘吁吁奔到正堂,孟鹤堂和钟管家已经扶着周九良走进了府衙。
乱糟糟的人,乱糟糟的事。周九良心中不耐,目光穿梭在各个面孔之间,试图寻找秦霄贤的身影。
“钟叔……秦将军呢?”
周九良皱起眉,低声问道。
钟管家的神情有一丝丝为难,刚想开口,忽然从围拢上来的人群里传出一声惊呼。
紧接着,将士们纷纷朝旁边靠,很快让出一条道来,而被周九良一路挂念着的秦霄贤,眸若寒冰,在将士退避后现出身影。
手里长剑已经出鞘,剑身在夕阳微弱的光亮下,泛着令人心惊的寒光。
秦霄贤握着剑,带着咄咄逼人的敌意,一步步走向周九良,最终将剑锋,遥遥指向老友心口。
周九良急喘一口气,喉中血腥味再度上涌,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他眸光一扫,得见青果满脸惊愕的看着这一切,不禁伸手轻轻遮住了孩子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所有人。
孟鹤堂一把将周九良拉到身后,虎视眈眈的盯着秦霄贤。呆站着的钟管家也很快回过神来,摇着手劝阻秦霄贤。
“秦将军,相爷有伤在身,您不能……”
“住口!”
秦霄贤眼眸中覆着坚冰,有了一刹那的松动,很快又被更为浓厚的怒气遮盖。他恶狠狠地盯着周九良,紧握剑柄的手,因为情绪极度激荡正在微微颤抖。
“周九良,我当你是兄弟,我把你当作最重要的兄弟!”
秦霄贤的质问带着哭腔,眼眶很快红了起来,有泪珠在打转,似乎下一刻就会坠入尘埃。
他看着缓缓从孟鹤堂身后站出来的人,满心满眼的痛苦与愤恨,终于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但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你处处算计,道貌岸然,竟然做出坏我小妹姻缘,让她沦为南鹤笑柄的恶事!周九良,你狼心狗肺,枉我对你一片赤诚!”
面对声声质问,肩膀上的箭伤更加疼痛,然而,仍旧比不上心中苦闷。
周九良沉默不语,在众人注视下微微低头,眼睫遮住了眸中所有无奈。
……你倒是教教我,我还能怎么解释呢?
说何九华一党迟早要除,与孙家结亲只会受其牵连,而我为了救你,为了救秦家,不得不牺牲掉一个人吗?
周九良叹口气,忽然笑了。
“……不要紧,我习惯了。”
他缓缓抬头,看着昔日好友,勾起唇角露出惨淡一笑。
纵有波澜万丈,纵有千沟万壑,在迎着夕阳微弱的光亮里,全都归于一片苦涩的淡然。
“恨我吧,想杀了我也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