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这个人，仿佛离世间很远，又像是深陷红尘。

是山间的风，偏偏四处碰壁，是东流的水，却又冲入绝径，来来去去逃不过那点纠葛，最终累得眸中星辰逐渐黯淡。

孟鹤堂向来见不得他为难，想伸手抱抱他，不知怎么，迟迟伸不出手。

最终，周九良叹了口气，率先提议下山。

两人沿着来路，很快回到半山腰。顺着光影斑驳的林中小道走着，那点兵戈之声仍在传来，却又默契的绝口不提。

周九良垂眸一扫，忽然瞥见草丛中有一块微微泛光的东西，乍看之下，像是某种玉器。

明明上山之时并没有这东西，周九良心中疑惑，眯起眼睛细看。下一瞬，周九良神情突变，直接跑过去捡起来，抓在手里左右翻看，像是在确认些什么。

孟鹤堂皱了皱眉，走到他身旁，刚想问问发生了什么，就见周九良手中的玉佩异常眼熟，细细一想，竟是世代镇守京畿的秦家独有的家徽样式。

这绝对是秦霄贤的东西。

周九良攥紧玉佩，眸光沉沉的望向玉佩掉落之地，正对着的那条不知通向何方的幽径。

雁鸣山已成虎狼聚集之地，藏在深谷中的军队，随时都有出山的可能。而与此事毫不相干的秦霄贤，竟会将东西遗落在这里。

是他之前来过，还是……

周九良低头四处查看，果然发现了一些类似于争斗的痕迹，不禁暗道不妙。

他站起身，和孟鹤堂一起看向幽径深处。

玉佩出现的太过蹊跷，其中存在着很多种可能性，在真相大白之前，一切皆是真，一切皆是假。若是沿着这条路追上去，能找到秦霄贤自然是最好，但是，如果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圈套，贸然跳进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走，咱去看看。”

孟鹤堂突然开口。

周九良惊疑的看向他。自己尚在斟酌，竟是一路行来最为谨慎的人先开了口，心中顿时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就像是即将坠入陷阱的猎物，隐隐察觉到的那些不祥。只是短暂的怔愣，孟鹤堂已经踏入了幽径，周九良只好硬着头皮追上去。

孟鹤堂一马当先，在曲折隐蔽的林中小道上穿行，就算前面没了路，他也像心中有方向一样继续向前。

他的背影逆着斑驳光影，有那么一瞬间显得极为陌生，周九良紧走几步，主动去牵孟鹤堂的手。

两人手掌相触，继而紧握，孟鹤堂动作一滞，不确定般回头去看周九良。

眸中神色复杂，有什么逐渐清晰，又有什么正在隐退。

“您忘记牵我了。”

周九良并不在意他不同寻常的局促，只是晃了晃交握的手，拉着他继续赶赴一场未知的局。

直到孟鹤堂悄悄添了几分力，反客为主，将周九良的手握得更紧，周九良才像是得了一个喘口气的机会，将心中莫名堆积的沉闷，付诸于一声叹息。

两人并肩而行，越往深处走越寂静。总有窸窸窣窣令人提心吊胆的声音在深处响起，周九良屏息凝神，时刻提防着周遭变化，隐约听见有极度轻巧的脚步声紧紧跟随，等他扭头去看时，除了打着旋飘下来的叶子外，连一只小兽都没有。

不对劲……这个地方绝对有问题，不能继续往下走了！

周九良站住脚。

就在他打算提醒孟鹤堂时，一支暗箭突然从树林深处射来，带着破风之声，直直射向孟鹤堂。

“小心！”

只是短短一瞬，周九良气血逆涌，下意识抬手，猛得推了一把孟鹤堂。

来势汹汹的利箭破开皮肉，痛意未起，血珠已然飞溅。

光影几度变幻，长风一转再转，唯有头脑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周九良脚下一软，整个人摔向一旁，被推倒在地的孟鹤堂回过神来，迅速扑过去接他。

“九良！”

孟鹤堂焦急的呼喊着，那源源不断从左肩流出的鲜血，直叫他心慌意乱。周九良隐隐感到有什么东西渗入血液，沿着四肢百骸疯狂蹿动，明明没有伤在要害，却有一种伤势仍在加重的感觉。周九良逐渐散了力气，更加肯定箭上被人淬了毒。

一路跟随的蒙面杀手终于现身，一个个走出树林。孟鹤堂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他们，愈发收紧怀抱住周九良的手，竟然没有半点要逃命的意思。

“先生……你快走……别管我了……”

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周九良费力开口。

模糊的视线扫出去，定格在孟鹤堂与那些杀手对望、双双陷入诡异僵持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