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刃身紧贴皮肤,隐约有丝丝疼痛传来,孟鹤堂不确定是否已经被割出了伤口。
他看着周九良,看着那双夜色中杀意深重、理智消磨殆尽后的眼眸。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令孟鹤堂心头一紧,脑海中随之浮现的,却是周九良朝自己露出的一个个笑脸。
是意气风发的疏朗少年,是沉郁孤僻的当朝宰辅,还是眼前杀气深重的鬼魅修罗,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模样?
孟鹤堂突然分辨不清,于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他。
“……周九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孟鹤堂扫了一眼寒气逼人的匕首,淡淡开口。
将凶器抵在皇帝的脖子上,无论何时都是诛九族的大逆之罪。看似轻飘飘的一句问话,实则深藏着种种复杂情绪。
夜色遮蔽了很多东西,唯独留下了孟鹤堂眼眸中永不磨灭的温柔。他仍在对周九良笑,宛如大海,宛如星空,整个人安然又从容。
周九良已经很久没有失控了,上一次像这般发狂,是为了在尸山血海中辟开一条生路。
今夜此时,酒劲在推波助澜。纵使周九良的脸上挂着惹人疼惜的泪珠,眼中仍旧像是洪荒未开时的混沌天地,有雷霆皆动,也有惊疑不定,导致整张脸扭曲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但孟鹤堂还是看出来了。周九良很难过,他在梦魇里苦苦挣扎。
孟鹤堂缄默片刻,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握住周九良拿着匕首的腕子。周九良犹如被烙铁烫到,猛的一抖,匕首竟脱出手去,掉在床上发出一声闷响。
孟鹤堂眼疾手快,挥袖将匕首扫到地上,随后就着紧握周九良腕子的手,将他朝自己怀里猛的一拽,牢牢把颤抖不止的身躯禁锢在怀里。
陷入梦魇的人奋力挣扎,分不清是非黑白,分不清今夕何年。他惶恐极了,凭借本能想要逃离,大力拍打着能够触碰到的一切,甚至一口咬在孟鹤堂肩膀上。
孟鹤堂咬牙承受,愣是一声不吭,手臂愈发收紧。
会好的……总会好起来的。
他的九良属于光明,必须要走在阳光下。不可能一直都是这副样子。
他也决不允许他总是这副样子。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
母妃满含爱意的歌声从记忆深处涌上,孟鹤堂学着早已模糊不清的歌谣,语不成调地对周九良哼唱着。
也许旋律并不对,也许母亲原本唱着哄自己入睡的词不是这样,但孟鹤堂固执的想要将这些心里话唱出来,就算变扭,也不能让他停下。
怀里的人逐渐镇定下来。脑袋抵在孟鹤堂肩窝,无声无息,一动不动。
孟鹤堂忍不住红了眼眶,像是坠入深渊后重见天日,含着眼泪笑了起来。他几乎就要看不见希望,幸好就在这时,周九良又回来了。
周九良咬着嘴唇,逐渐从梦魇中挣脱出来,眼眸中混沌散去,理智重新归位,下一刻,又被泪水尽数模糊。
周九良紧紧攥着拳头,咬的唇角几乎渗血。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何心里分明难受的紧,却又隐隐感到快乐。
不……肯定都是假的。
“……你在骗我……这世上没有人爱我……你只是把我当女人……你根本不爱我……”
孟鹤堂动作一滞,难以置信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