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秦府的消息在傍晚时传到相府，周九良在书房见到了前来回报的暗卫。

花轿在去往孙府的途中，遭遇一名女子拦路喊冤。

那名女子声嘶力竭，言称被孙九香狠心抛弃，并且腹中已有骨肉。最终为了自证言辞，一头撞死在路边。

高门大户的婚事本就引人瞩目，面对周遭一片哗然，孙九香有口难辩。就在这时，原本安坐花轿之内的秦小姐突然钻出轿子，不管不顾一把扯掉大红盖头，无论如何都不嫁了。随后赶到的秦霄贤将妹妹接回府中，声称秦家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原本盛大的婚事，硬生生成了一场闹剧。对于孙九香究竟是不是负心人，周九良多少心里有数，此刻越听越感到愧疚。

何九华一党迟早要除，而孙九香身在其中，已是不能幸免。此时若是秦府与孙府结亲，先不说会不会被其利用，将来皇帝要清算旧账时，必定也要遭受池鱼之灾。到了那时，百年帅府的清白名声毁于一旦。

周九良不求此举能得什么善名，也不奢求秦家兄妹的谅解，只要他们平安无事，便是对自己而言最好的结果。珍惜的朋友本就不多，他是一个都不想失去。

周九良挥挥手，吩咐暗卫要料理好那名姑娘的后事，将她的家人送去轻易找不到的地方，再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可以按照姑娘的心愿好好过活。暗卫俯首领命，随后悄悄退了出去。

兴许是心里事太多，隐隐感到疲倦，周九良揉了揉胀痛的脑袋，起身走到安置在书房内侧的软榻前，脱去外衣，躺入柔软的被窝里打算歇息一会儿。

窗外已是月上树梢，书房这块区域少有人来，此刻万分静谧，甚至能听见屋外稀稀拉拉的虫鸣声。

周九良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触上脸颊，宛如银蛇一般，轻巧的滑入衣领里，冻的他睡意全无。

周九良猛然睁开眼睛，正好看见半身沐着月光、眸中盛满柔情的人立在榻边，弯下身子瞧着自己。他逐渐瞪大眼睛，一瞬间忘了呼吸。

是孟鹤堂。

“陛下……”

周九良抖了一下，赶忙掀开被子下榻，垂首跪在榻边。请罪的话尚未出口，竟被孟鹤堂按在唇角的手指堵住了，周九良下意识躲了躲，悄悄攥紧衣袖，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天在思弦宫肌肤相亲之后，周九良有意称病避开孟鹤堂，连早朝也没有再去。他不明白孟鹤堂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屋里，或者说，他到底为什么要来。

孟鹤堂笑得万分宠溺，伸手摸了摸周九良怔愣的面颊，随即自顾自脱去外袍，动作利落的躺进余温仍在的被窝。周九良仍旧静静看着他，不明所以。

“吓着你了吧？半夜过来实在是冷，被窝借朕躺一会儿，爱卿应该没意见吧？”

有意见，而且很大。

周九良抿紧唇角，浑身不自在。虽然心里这样想着，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干巴巴摇头，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表情看起来一点诚意都没有。

孟鹤堂不介意这些，只当做是他一时羞涩。自从得知周九良心里也有自己后，孟鹤堂无时无刻不再思念他，每每想起，心里都是甜滋滋的。无奈周九良称病辞朝，一连几天都见不着面，再加上最近周九良和秦霄贤走得尤其近，孟鹤堂终于忍不住要从密道出宫，悄悄来府里看他。

周九良捏着衣襟不知所措。孟鹤堂决定主动一点，往里面挪了挪，伸手拍拍旁边空出来的位置。

“九良，来，进来躺着。冻病了朕可心疼着呢。”

回想起前几日的缠绵，以及要把帝王牢牢拴住以备不时之需的打算，周九良飞速运转的大脑停了下来，逐渐放下浑身戒备。他突然意识到，既然孟鹤堂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样，那么无论自己再说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了，还不如顺其自然，见招拆招。

周九良环顾四周，确认屋里真的没有其他人之后，这才慢吞吞起身钻进被窝。

经过这么一闹，身上的温度早就散尽了，周九良像个小冰人一样，刚刚躺下就被孟鹤堂一把捞进怀里，蛮不讲理的紧紧抱着。

“陛，陛下！”

过于接近的距离，足够自己清清楚楚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周九良小小惊呼一声，下意识挣动着。孟鹤堂连眼睛都没睁开，手里愈发收紧，俨然没得商量。

“嘘，别闹。朕给你暖暖。”

……咱俩到底谁在胡闹？

周九良嘴角抽抽，忍不住腹诽。有一抹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染上唇角，又被悄悄睁开一条缝的孟鹤堂全部收到眼里。

算了，反正去了南境之后就见不到了，姑且让他舒心一次……

看着孟鹤堂眼底的乌青，显然数日未曾好好歇息，周九良轻轻一叹，主动朝孟鹤堂怀里又靠了靠，双手也紧紧环上腰间。果不其然，孟鹤堂即使闭着眼睛，唇角也越翘越高。

愿意暂时依靠的感觉，原来是这般美妙。